尉迟秋云红了脸:“那我跟人家打架嘛……我哪里知道是姑娘……那我就抓着腰扔出去了嘛……腰……真软……”尉迟秋云似是回忆起向前种种,脸上红云浓重。
尉迟风捂了老脸,认命一般,备了厚厚的礼,领着儿子就上门求亲了。
论身份论样貌,靖国公府的三小姐配忠勇将军府的小公子,那是举世再没有更门当户对的了,任谁看着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人。
可惜燕云渺立在堂上,掷地有声:“自宫廷赛马那日起,燕三这颗心便已系到了羲亲王一人身上,望尉迟公子好自为之。”
尉迟风羞愧难当带着自己那已经沦为满朝笑柄的儿子回了府,一边喝茶一边劝慰他。
“也好,燕家人读书多,聪明,长得又那样俊,不是咱们这样舞刀弄枪的人家配得起的,也是好事,好事。”
尉迟秋云不则声,低着头,不知想什么心事。
自那以后,尉迟秋云是三天两头就往靖国公府跑,今日送开得最好的牡丹花,明日送最好的胭脂水粉,再下一日便送盘龙窠出得最好的茶……
恨不得把将军府连根拔了安在靖国公府对门才好。
尉迟风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拿绳子捆也捆了,房梁上挂也挂了,可只要腿还在,人还是想着往外跑,索性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由着尉迟秋云去胡闹。
燕云渺被招惹得心烦,下了重令,不许放人进屋子,尉迟秋云正门走不成,就开始翻墙……
从前在军中,飞檐走壁扒车底,什么事没干过,潜伏隐蔽更是基本功,尉迟秋云有心要藏,满靖国公府还真没人能翻得出他来。
他就仍是每天每天往靖国公府跑,每天每天往燕云渺跟前凑。露了面惹人生气,就索性扒屋顶,扒壁角,扒窗台,扒柜脚……
偷偷看着燕云渺写字、画画、弹琴、下棋、舞剑、吃茶……一边痴痴地看一边在心里默默地念叨,真好看,我家燕儿真好看,我家燕儿真是做什么都好看……
但不管怎么扒,尉迟秋云是断不会夜宿靖国公府的,心上人尚未过门,规矩还是要守的,就算扒房梁上没人瞧见也不行,不行不行,万万不行。
却没想过自己这样日日潜伏在别人家里偷看人,“规矩”两个字早就被他喂狗了好么……
只一回,尉迟秋云一夜奔袭赶在日出前去城外落霞山庄摘带着晨露的优昙钵花,落霞山庄的优昙钵花三年一开,一开不过一个时辰。
尉迟秋云拿皑雪岭千年不化的寒冰做了冰匣子,装了新摘的优昙钵花,快马回城,摆在了燕云渺案头,一室清雅芳香。
他扒在房梁上,看晨起后的燕云渺惊喜万状地捧着花匣子,觉得一夜未睡的困倦都在燕儿甜甜的笑里消弭了。心里一安,居然就那么睡过去了……
再睁眼已是月上中天,尉迟秋云大惊失色,翻身就要爬起来溜出府,屋子里燕云渺却有了动静。
他先是听见榻上不断翻身的声音,然后是燕云渺似有若无的嘟囔声,一声一声的,似乎是在说“饿”……燕云渺辗转反侧,不停嘟囔着:“饿……好饿……饿死了……好想吃……肉……”
尉迟秋云疑心自己听岔了,又细细听了两回,确定无疑燕云渺是在喊饿,这是怎么回事?堂堂靖国公府竟至于吃不饱一个燕云渺么?
尉迟秋云心头疑云丛生,下意识就去看燕云渺,入眼是一截雪白的胳膊,伸出了被角,裸露在外面,月色一照,晃得尉迟秋云险些从房梁上栽下来,觉得心跳声都快吵醒燕云渺了,尉迟秋云跌跌撞撞就捂着脸准备赶紧溜。
不料燕云渺的动作却比他快,念叨了半宿的饿,燕云渺翻身爬起来,松松地罩了一件外衣,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跟还是不跟?尉迟秋云的良心在做苦苦的挣扎……挣扎了又挣扎……挣扎了再挣扎……不等他心里挣扎出个结果,他的身体已经诚实地跟上去了……
燕云渺做贼一样偷偷溜进了父亲的小厨房。这小厨房是为靖国公的姆妈专门预备的,姆妈年纪大了,牙口不比从前,燕横秀专门辟了小厨房,另请的厨子,悉心照料姆妈的饮食。
平时甚少人来,眼下厨子和姆妈都歇下了,更显得寂静。
燕云渺不敢点蜡烛,摸着黑翻箱倒柜,捣腾了半天居然全是些软绵绵不顶饿的米粉米糕奶酪奶冻之类的……
但是去外面大厨房的话,人多手杂的,真的是麻烦啊……腹中饥饿如绞,燕云渺觉得自己现在能吃下一头牛!
燕云渺被这饥饿啃噬着神经,莫名焦躁起来,气得就要摔东西,刚举起来,门口亮了烛光。燕云渺吓得几乎要跳起来,手忙脚乱就找地方藏。
燕横秀进来,四顾一番,没看见人,叹了口气:“云儿,出来吧。”燕云渺一听见是父亲,从灶台下利落地钻出来:“爹,真吓死我!怎么这样晚还未歇息?”
烛光下燕云渺身形孱弱瘦小,惹得燕横秀心口一阵一阵地抽痛,他打开手上拎着的食盒,是一只香气四溢的烤乳鸽!
燕云渺馋得口水都要滴到地上了!两眼冒着绿光,伸手拿起来就张大嘴准备啃。燕横秀嘴边含笑:“慢慢吃,莫要噎着……”
燕云渺却忽然止住了动作,恋恋不舍地将烤乳鸽放回去,将手擦干净,脸上带着笑:“爹,忽然不饿了,不吃了吧。”
燕横秀急了:“爹没敢准备烧鸡、烤羊腿、炖肘子,一只乳鸽而已,这么小小的,吃一点没关系的!”说着还拿两个手比划了一个小小的圈:“这么小小的一点儿点儿,小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