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仪摆了摆手,他没什么可怕的。他不想多言,对早已确定好的计划也没有改变的打算,是生是死于他而言本来也没有意义,他唯一的担心是祈云不愿意要。
“法律上,祈先生有资格拒绝接受这份财产,”律师抿了下唇,说:“这样的情况,可能——”
“他会签的。”姜仪撑了下下巴,他果然还是这样的一个人,恶劣自私。他唇角带着笑,但律师看着,总觉得这个人的眼里流出的是悲伤。
“……”oga低下头,他似乎在纠结,可他其实没什么好纠结的。因为除了利用祈云的心软,他早就无计可施。
归根结底,他就是从本质都烂透了的人。所以就算是打定主意,要让方知宇彻底消失……
他可以付出生命的代价,这是他应该做的事。
如果换做别人,或许会将自己的所作所为藏起,默默付出,严防死守,不让祈云有半点知情。可他不是别人,姜仪做不到。
“他不要,你就告诉他。”姜仪站起身,他身形很瘦了,即便在这个严寒的冬天里,裹着那样厚的羽绒服,也还是那样瘦:“……我给他写了信。”
“你也可以给他。”oga没有底牌了,他只能这样赌,他手心出汗,是冰凉黏腻的,姜仪说:“他看了以后,会签的。”
律师停顿了一下,他看见那个站在雪地里的alpha,一动不动,肩头落上一层单薄的白雪。
对方还是看了过来,眼神波澜不惊,可他在里面看到茫然。
路灯的橙黄光线从身后落下,律师忽然有些说不出口。他无声地叹了口气,上前一步,从包里掏出把黑伞,撑开了:“祈先生,姜总是真心的。”
“不要辜负别人的真心。”
不要辜负别人的真心?
祈云歪了下头。换做几年前,他或许还会因为不公而追问,辩解。到底是谁辜负谁的真心。但已经时至今日,祈云已经不想做这样无意义的事。
他一言不发,只想听听眼前这个人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既然是姜仪委托过来的人,那么说的话多少也带着他的意思吧?
“他和方先生,”律师稍稍组织了下措辞,他清清嗓子,在祈云的视线里开口了:“方知宇,姜总和他见面了。”
“……”
“姜总嘱咐我,如果他二十四小时没有和我联系,就来找您,处理他的后事。”他抬手看了眼时间,叙述事实:“现在是,第三十八个小时。”
“他给您留了一封信,如果您看了之后改变了主意,可以再联系我。”
◇“凭什么。”
信纸单薄,是印花的粉色,带着香水的气味,祈云甚至能闻到其上混合的信息素香。
“所以呢?”他接过来了,没有看。江城的温度是低的,但是祈云觉得那封信烫手。他其实应该扔掉,但他没有。祈云脊背挺得很直,他只是微微低着头,还是那句话:“我没有让他这样。”
律师无话可说了。
祈云说的才是事实,他从来没有让姜仪这样。
方知宇的错,他没有半分推给姜仪过。祈云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么,他很少让自己怨恨,说到底,都不是太重要的东西。
如果真的要恨,从小到大,他要怨恨的人和事就太多了。那么多值得痛恨埋怨的,上天从来就没有公平过,祈云压根恨不过来。
大多时候,他都在让自己不要计较,过去了也没有什么。塞翁失马焉知非福,alpha总是这么想,他一贯以为这是自己唯一还称得上优点的,大概就是这样一个心态。
说句实话,他也没有多恨方知宇。至少在相识的那两年里,是方知宇陪在他的身边,他真的把他当成朋友。方知宇对自己挺好的,不管目的是什么,又是出于什么。
事实是祈云感受到了在意,并且在里获得了价值。所以即便做不到原谅,他也让自己不要恨。
知晓自己吃的药有问题之后,祈云不是没有查过背后的前因后果。这不算多么难猜,姜仪的过往他算得上了解,所以要把这一切联想起来,对他来说压根不算一件难事。
他知道那些扯不清对错的恩怨情仇,知道自己的存在最多不过一个报复的踏板。从始至终都是假的,所以也说不上什么值得不值得。怨恨解决不了任何东西,他的恨也好爱也好,对于旁人来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
恨是最没用的,祈云的运气不算好,所以即便生来碰见很多人,但是得到的善意也依旧寥寥无几。
他能做的大概是珍视。可惜珍视无用。
祈云比姜仪要更早知道,他们之间来源于方知宇单方面的憎恶。他觉得姜仪被蒙在鼓里,像是从不曾察觉这一切。他原本没想过提醒,这不是需要他多余插手的事——但他还是没忍住。他总是忍不住,做些多余的事。因为心软,因为担忧,因为舍不得,因为放不下。
想要让对方注意,至少多留一个心眼。
多可笑,不是么。明明自己才是被迫卷入其中,受害的那一个——而他的好心暗示,却变成了造成这一切的根源。
祈云要怎么才能说服自己,这是为了他?
因为方知宇是个疯子,他要用自己的命来威胁姜仪,完成真正的报复。所以呢?
他只想问,所以怎样。
律师给不出答案,祈云也不需要他的答案。他自己将剩下的话补充完全了:“所以他怕我受伤,只要方知宇活着,他就不会停下伤害我。”
“但是方家他没办法扳倒,所以他决定自我牺牲。只要方知宇死了,就不会有人能威胁我,你是这个意思吗?”祈云上前一步,他的眼里有光,折着路灯倾泄而下的光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