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面前的来人,周身笼罩在一件深色斗篷下,就连面容也被风帽掩住了大半,只露出了半张沧桑的脸。
江云驰并未问起她的身份,似是已对周遭的一切都失去了兴趣。
见他只看了一眼便又要闭上眼睛,那人心下焦急,呵斥了一句,“你是当真不想活了吗?”
“我无颜活在这世上。”江云驰声音低沉,静静地吐出了一句话。
“父母的仇你都不报了?”那人眼瞳伸出透着暗光,说不清是怨恨,还是不忍。
他是我挚爱之人的父亲
“报仇?”江云驰念着这两个字,看向了来人,“你要我和谁报仇?”
“你不要装糊涂,谁害得你进天牢,又是谁害得你父母,你心里难道不清楚?”
江云驰微微一笑,“你是说江守之?”
“除了他还有谁?”
“他虽对我没父子之情,但我却由江家抚育长大,祖母,母亲,都曾悉心照顾过我。”
“说来可笑,这世上最疼我的两个人,一个是他的母亲,一个是他妻子。”江云驰的眉宇间浮起一丝自嘲之色,“你让我如何报仇,他还是我挚爱之人的父亲。”
“所以你就想逃避,用死来躲避这一切?”那人的声音里透出了一股凄厉。
江云驰终于对她的身份产生了几分好奇,“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能进这里?”
那人的眼光闪烁,避开了江云驰的视线,“你不必管我是谁,我来这里是想让你不要忘记父母之仇。”
“江云驰,你父亲是何等英雄,北院大王,他在北胡的威望甚至远胜过大汗,他的威名遍布草原,你是他的儿子,却是这样的孬种。”
“为了一个女人,你甘心由着她父亲摆弄,你甘心死在这里?死在这不见天日的牢房里?”
江云驰闭了闭眼眸,他攥紧了自己的手指,涩然道,“我杀死了太多的北胡人,即便江守之不杀我,我也不如要如何活在这世上。”
“这不是你的错,”那人声线清冷,“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你是以梁人将领的身份杀死了那些北胡人,这一切的罪魁祸首并不是你,是江守之。”
“你若是个男人,就该让江守之血债血偿,而不是深陷儿女私情中,我若告诉你,你生母还在人世,你难道就不想见她?”
“你说什么?”江云驰面色一变,向着来人喝问道。
“昭元公主没有死,她尚在人世。”那人一字字的吐出了一句话。
“她在哪?”江云驰黑眸雪亮,他站了起来,周身上下一扫方才的颓然,复又恢复往日的英气。
见他如此,那人的眼底浮起一丝欣慰之色,她凝视着江云驰的眼睛,低低的问了句,“你先告诉我,你想不想要见她?”
江云驰声音涩然,“自然想。”
“好,”那人微微笑了,“那就振作起来,保护好你的性命,你们母子的相见之日,应当也不远了。”
元和殿。
裴幼文耷拉着脑袋站在梁安帝面前,一篇诗文只背的磕磕绊绊,不敢去看梁安帝的眼睛。
梁安帝脸色沉郁,就听“啪”的一声响,竟是将手中的书本摔在了地上,一旁的内侍见皇上动怒,都是纷纷跪了下去。
“父,父皇……”裴幼文战战兢兢地看着梁安帝,他扁扁嘴,似乎快要哭了。
“如此简单的诗文也背不出,让朕怎能放心将这江山交给你?”梁安帝呵斥着,一句话刚说完又是咳嗽不止。
“皇上当心龙体,”崔公公匆忙上前为其拍顺着后背,小声劝道,“殿下年岁还小,又是刚入宫不久,皇上不必太过着急,保重身子要紧吶。”
梁安帝摆了摆手,仍是面色不虞。
崔公公见状只和裴幼文悄悄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快些上前哄一哄梁安帝。
梁安帝的病已是日益严重,上个月已是正是下诏,将裴幼文过继在膝下,认为嗣子。
“父皇,都是蟒儿的错,蟒儿会用功的。”裴幼文小心翼翼的走到梁安帝身边,看着梁安帝苍白的脸色,裴幼文吸了吸鼻子,眼泪冲上了眼眶。
看着孩子的泪水,梁安帝心下一叹,他伸出枯瘦的手轻轻抚了抚裴幼文的发顶,叹道,“是父皇太过着急,恨不得能看着你学完所有的本事。”
梁安帝说完,对着一旁的内侍吩咐,“将太子带出去,让他在花园里玩一会。”
“不,父皇,孩儿不玩,孩儿继续背书。”裴幼文着急的开口。
梁安帝却是浅浅一笑,摆了摆手,示意内侍将孩子带了出去。
待裴幼文离开后,崔公公俯身道,“皇上,殿下仁孝,总想着多背些书,您就能多高兴些。”
梁安帝微微颔首,目中有悲凉之色划过,“只不知道朕还能陪这孩子多久。”
“皇上,您千万别这样说,您春秋正盛……”
“这些话朕已经听的耳朵要起茧子了。”梁安帝一记苦笑,他向着殿外看去,又是慢慢问了句,“江云驰如何了?”
“回皇上的话,大将军近日已是恢复了三餐。”
“哦?”梁安帝有些意外,低哑着嗓子开口,“前几日不是说他已经绝食了吗?”
崔公公思索片刻,道,“老奴也不清楚其中的关窍,兴许是大将军突然想开了,觉得眼下……事情还未清楚。”
“真的还未清楚吗?”梁安帝微微笑了笑。
“皇上?”崔公公看着梁安帝唇角的笑意,一颗心不由自主的提了起来。
梁安帝面容憔悴,哑声道,“朕这身子不中用,蟒儿年岁还小,等朕百年后……只怕朝中再无人能制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