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春叹了一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黛玉心头便是一紧,知晓惜春怕是铁了心要出家,拦是拦不住了。
先有迎春在婆家艰难,又有惜春的出世之心,黛玉原本因见到外祖母和诸位姐妹而喜悦的心情,一点点降到了谷底。
等到用午膳的时候,贾母自然派人来请。姊妹三个都连忙收拾好了心情,个个都面带喜色的去陪贾母用膳。
这时候紫娟和旧日的小姐妹们也都见完了,该打听的东西也打听得差不多了,自然就回来伺候黛玉了。
等黛玉被贾母拉着在自己身边落座,左右不见徐茂行,便知晓竟然是被贾政给留下了。
她便叫来了紫鹃,低声吩咐道:“你悄悄去告诉二爷,叫他少喝酒,仔细头疼。”
“诶。”紫鹃笑眯眯地应了一声便去了,黛玉一回头,便看见贾母满脸欣慰地看着自己。
不多时紫鹃回来了,对黛玉道:“二爷叫奶奶放心,他酒量不佳,已经向二老爷等告罪了。二爷还说了,奶奶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可尽情与老太太和姊妹们欢聚,不必顾忌太多。”
探春和惜春姐妹听了这话,相互挤眉弄眼,你戳我一下,我撞你一下,纷纷掩着唇对黛玉露出揶揄的笑。
却不想,他们这点阵仗,已经不被嫁为人妇的黛玉放在眼里了。
只见黛玉坦然地回视二人,露出一抹得体的微笑,又满怀关切地给二人夹了他们各自爱吃的东西,弄得姊妹两个老没意思。
探春心里暗暗嘀咕:莫非成婚真有什么神奇的魔力?如若不然,林姐姐才出嫁几天,怎么就和琏二嫂子一般,羞耻度提得这么高了?
想起王熙凤,探春又忍不住暗暗叹息,觉得她真是糊涂极了。
当初王熙凤见风使舵,逐渐脱离贾母转而倒向王夫人时,探春不是没有隐晦地提醒过她。
可探春毕竟要在王夫人手底下讨生活,有些话不能说的太明白。偏偏王熙凤又是个自信心爆棚的,觉得自己能力出众,又是王夫人的嫡亲侄女,觉得他们估值天然就是一伙的。
但结果又如何呢?
薛宝钗才一进门,王夫人就迫不及待地把管家权交给了自己的亲儿媳,王熙凤这个嫡亲侄女,立刻就退了一射之地。
王熙凤是很有才能,但薛宝钗也不是省油的灯。虽说在管家理事的本事上,王熙凤更胜一筹,但薛宝钗的心机更深,比她更懂得如何邀买人心。
再加上王熙凤管家多年,那是猫狗都嫌,家里上上下下大多数都支持看起来更加和善的薛宝钗,想把王熙凤这个“母夜叉”快些挤出权力中心。
等她反应过来,在想靠拢贾母时,贾母最在意的宝玉和黛玉终身都已定了,她老人家根本懒得再理会家里的一摊事。
探春倒是感念王熙凤多年对他们姐妹的照顾,可薛宝钗才是真正的管家人,又有王夫人在背后鼎力支持。探春的婚事尚捏在嫡母手中,如何敢明目张胆地违拗?
一时间,王熙凤孤立无援,又拉不下脸来,就只能称病了。
若非如此,今日黛玉回门,最好热闹的王熙凤,肯定是要来荣庆堂陪客的。
雪雁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娘儿几个转移到内室说闲话时,怡红院的秋纹来了,说是薛姨妈送了些稀奇果子,宝二奶奶挑了好的教她给老太太和几位姑娘送来。
贾母笑呵呵的命鸳鸯接了,又吩咐抓了两把钱赏了秋纹,连见都没见就把人打发走了。
反正她年纪大了,宝玉和黛玉也各自成家,家里也没有什么人、什么事能叫她投鼠忌器,说话做事自然是随心所欲,不用再特意给任何人脸面。
对此,无论是黛玉还是探春、惜春姐妹,都不会多说什么。
他们全当什么都没有发,甚至对薛宝钗让人送来的果子提都没提一句,只陪着贾母说笑。
大约过了一刻钟,贾母对探春姊妹道:“你们两个先回去吧,就叫玉儿跟着我躺下歇歇。”
探春闻言眸光一闪,立刻便拉着惜春一起告退了。
姊妹二人从后门出了荣庆堂,惜春才低声问道:“三姐姐,老太太特意留下林姐姐,你知道是为了什么?”
探春好笑道:“你这丫头,还来诈我,我就不信你猜不出来。”
惜春闻言,便举着帕子遮住脸,只露出一双笑意盈盈的眼睛,歪着头俏皮地看向探春。
探春轻轻点了点他的额,挽着她的手道:“今日闲来无事,咱们姐妹两个就到我那里一起去下棋玩吧。”
惜春点了点头,一边随着她走,一边又愤愤地低声道:“那雪雁还是跟着林姐姐从林家来的呢,太太叫她跟着宝二嫂子一起出嫁,她竟是半个不字也不说。若我是林姐姐,必然不肯再要她。”
却是当日黛玉出嫁之后,王夫人便叫雪雁到梨香园去,扶着宝钗一起去了怡红院,迷惑痴傻的宝玉,说新娘子就是黛玉。
惜春年跟随自己多年的入画替亲哥收赃款都不能容忍,对雪雁这种近乎背叛的行为,更替林黛玉不值。
相比之下,探春更明白现实,不由叹气道:“林姐姐出嫁匆忙,根本想不到太太会在临门一脚时把雪雁留下来。
她一个身不由己的小丫头,主子出嫁时又没带走她,本就心中惶惶不安,哪里还敢违背太太的命令?”
若是当时雪雁不从,王夫人有的是法子收拾她,雪雁的顺从之举也不过是明哲保身。探春觉得,实在不必过于苛责。
惜春微微一怔,哑然半晌方道:“却是我想得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