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知晓她就是这样的性子,本身没有恶意,听了这么直白的话,探春也不由被噎了一下,好笑地点了点她的额头,咬牙笑道:“你呀你,先操心你自己吧。”
黛玉笑道:“四妹妹不必担心,只要你的亲事定了下来,便是为了脸上好看,二舅母也不得不考虑三妹妹的终身了。”
毕竟惜春今年也十四了,若是今年定下,来年及笄就得出嫁了。
姐妹两个虽然不是真正的一家子,但毕竟从小养在一起的,断没有妹妹先出嫁的道理。
“那就好了。”惜春松了口气,欢喜道,“如此一来,就不怕二太太打三姐姐的主意了。毕竟,今年可不是选秀之年。”
此言一出,姐妹间的氛围立刻就轻松了起来。
不多时紫鹃又端了茶来,并禀报道:“德月楼的伙计们已经把菜送来了,福婶让问问奶奶,看摆在哪里?”
黛玉道:“就摆在外间吧,我们姐妹一边吃一边说话。”
紫鹃应了一声就去了,不多时就见徐家的仆人齐上阵,抬桌子的抬桌子,捧食盒的捧食盒,拿酒器的拿酒器。
等酒膳摆好,福婶领着闲杂人等都退去,现场只留着三人的贴身丫鬟伺候。
黛玉这才领着姊妹二人从里间出来,一边叫二人就坐,一边笑道:“往日里你们吃多了府里厨娘做的精致菜肴,今日也尝尝外面酒楼的。”
探春记着刚才听见的“德月楼”,好奇地看着桌上不同以往的菜色,问道:“今日是请了外面的厨子来做吗?”
黛玉命紫鹃斟了酒,笑道:“就这两桌菜,也不值当专门请人来家里。不过是点菜的时候多给一角银子,叫他们的伙计拿食盒送到家里,等明日再来收碗碟。”
纵然探春帮着管家,也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还可以这样!
“来来,尝尝我们家的梨花酒。这是福婶带着人自己酿的,跟别处的滋味都不一样。”
黛玉劝了杯酒,毫不避讳地为探春解惑:“小门小户过日子,都是这样的。纵然手里有些银钱,也得防备着将来有大用,能俭省的地方就都俭省了。”
探春听得连连点头,说道:“这就很好。不单是小户人家,便是高门大户,有万贯家财,又哪里经得起随意挥霍呢?”
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忍不住埋怨道:“先前我拿园子想了几处俭省的法子,却不想宝二嫂子要做人情收买底下人的心。
到头来实惠全叫他们得了,我们这些做主子的,一年到头德得孝敬,够买几盒脂粉就不错了。至于公中,更是一无所获。”
黛玉的政治敏感度
“来,尝尝这个辣子鸡丁。”
黛玉从满盘辣椒里挑拣出两块鸡肉给了二人,劝道:“那么大的宅子里,人口众多,就难免个人有个人的想法,想要上下齐心谈何容易?
总归你们是家里的娇客,任是谁来管家,也不能短了你们的。再过两年你们嫁出去了,这些事就更不与你们相干了。”
探春叹了口气:“这个道理,我又何尝不明白?说到底,不过是我自己心里存了一口气,不甘心罢了。但凡我是个男儿……”
再说出这句她曾经说过的话,曾经是气愤与恨铁不成钢,如今却只剩满满的无奈了。
她夹起那块鸡肉送进嘴里,泄愤似地大嚼了几口,呛人的香辣味儿在口腔中散开,瞬间便连通五感,她连忙侧过身去,半掩着嘴咳嗽了起来,直咳得连眼泪都流出来了。
黛玉忙掏了帕子给她,又帮她拍背顺气,笑道:“也怪我忘了提醒你,这道菜是正宗的蜀地做法,据说连辣椒也是大厨从那边带来的种子。炒出来的鸡肉又香又辣又鲜又嫩,不留神就会被呛住。”
探春弯着腰好半天,才握着帕子胡乱擦了擦脸,红着眼眶抬起头来,笑道:“辣是辣,呛人也是真呛人,不过也真过瘾!”
说着,她又自己夹了一块,直接送进嘴里嚼了起来。这回有了防备,倒是没被呛住,却也辣得眼泪直流。
接下来她仿佛和这盘菜杠上了,一边吃一边换帕子擦眼泪。黛玉和惜春都劝她,她自己反倒说:“咱们家的菜大多是金陵的做法,养生是养生,只未免忒清淡了些。好不容易尝到些别的滋味,你们就让我过过瘾吧。”
惜春还要劝,却被黛玉在桌子底下摁住了手,冲她摇了摇头,示意随探春去吧。
黛玉已经看出来了,探春是心里难受,又不好意思在他们两个面前哭出来,如今是借着这盘鸡肉发泄呢。
所幸惜春也知晓,自己在人情世故上不如两位姐姐通,见黛玉来制止,她就听话地没再阻拦,只是默默地把探春面前的酒换成了茶。
好在探春是个有分寸的人,对自己的要求也一向十分严格,借着吃辣落泪发泄也就足够了,绝不会让自己再醉酒失态。
用完了午膳之后,黛玉领着两人去了西厢房,那里有专门的一个箱子,放了许多从集市上淘来的别致小玩意儿。
这些东西自然比不上官造的精致,但胜在个个都古拙质朴,自有一种带着野趣的可爱。
姐妹两个都稀罕的不得了,拿起这个看看,有拿起那个看看,只觉得个个都好。
黛玉道:“若有喜欢的就挑几样吧,就当是我给你们的回礼了。”
惜春正抱着一个泥偶弥勒佛爱不释手,闻言惊喜地抬起了头,“林姐姐说的是真的?你当真舍得?”
黛玉笑道:“这些东西虽然看着有趣,其实不值什么钱,且每次的集市上,卖这些的人都会做出新鲜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