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茂行心里明白,可不就是有内情吗?
他们家哪里是正经办喜事?分明就是要给凤凰蛋贾宝玉冲喜呢。
别家若是冲喜,办事都是越低调越迅速越好。也就是荣国府格外不同,或者说王夫人格外不同,疼宝玉和疼眼珠子似的,哪里肯委屈自家宝贝儿子半点?
又要大张旗鼓的办,又要保证冲喜的效果,可不是买一样东西就要有道士、尼姑跟着吗?
不过这话却不好明说出来,他便道:“谁知道呢,或许是他们的规矩格外不一样。”
福伯在意的也不是贾家的规矩如何,而是另外一件事,“哎,原本林公退了咱们家的婚事,又把女儿送到外祖家,打的就是亲上加亲的主意。如今那贾家二爷都要另娶了,他们竟是不准备考虑林姑娘的终身吗?”
说到这里,他不由泛起了嘀咕:“二爷,他们家打的主意,不会就是让林姑娘病死在闺阁里,好顺利贪占了林家的财产吧?”
再想想贾家盖的那座省亲别墅,不知道多少银子打水漂似地投了进去。早先老爷还在任上时,就曾说过贾家在内的好些勋贵都只剩空壳子了,他们家哪来那么多钱盖园子?
只怕林家的钱他们已经提前花了,生怕林姑娘出嫁之后,人家夫家来讨嫁妆呢。
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思路没错,福伯不禁打了个寒噤,猛然抬头对徐茂行道:“二爷,不如咱们再拜访荣国府一回,明说了若是林姑娘嫁过来,咱们可以不要嫁妆。”
虽然徐家也缺钱,但在福伯看来,自家二爷如今下狠心要读书,将来必然有一个功名。等有了功名之后,比起钱财来,林黛玉能带来的人脉才是更珍贵的。
若说一开始徐茂行不了解这个大管家,如今紧密相处了这么久,如何还猜不透他的想法?
福伯的思维虽然功利,但一切都是为了徐家,为了徐茂行这个主子,徐茂行只会感激他,哪里会有别的想法?
也因此,他愿意对福伯多透露一些,遂安抚道:“福伯放心,就算荣国府里有人生了这想法,那老太君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女儿唯一的骨血出事的。”
说到这里,他顿了顿,有些神情有嘲讽也有叹息:“说不得我与林姑娘的事,还要着落在那些要害林姑娘的人身上呢。”
福伯先是不解,继而恍然,点头道:“二爷说得不错,贾家老太君年岁大了,靠她自己还不知道能护住林姑娘几年。若要长久地保林姑娘性命,自然是趁着她还能动弹、脑子还清明,先把林姑娘给嫁出去。”
若是林姑娘以贾家养女的身份出嫁,能选择的人其实不少。无论是和贾家同阶层的勋贵家的次子,还是来京赶考的举子,都能给贾家带来利益。
可正因贾母疼爱外孙女,不愿意拿她去换利益,徐茂行这个手握婚书,得到过林如海肯定的,反而有了非一般的优势。
想通了之后,福伯越发觉得,自家二爷以往只是年少轻狂。如今老爷和大爷都不在家,二爷这不就立了起来了?
且看资质、看心性,怕是比被老爷寄予厚望的大爷还要强一层呢。
原本他还想着自己是世仆,又是积年的老仆,给自己的定位就是帮二爷立业,给徐家保留一丝重回权贵圈子的香火。
但经了这两场事之后,他的心态逐渐就变了,变得真正以徐茂行的意志为主,再不敢把他当成不懂事的小主人了。
于是他便询问道:“那二爷觉得,咱们何时再去荣国府一趟?”
徐茂行笑道:“这回不必咱们主动了。若我没料错的话,不等那位宝二爷成婚,贾老太君就会先让人来找我。”
福伯笑了,“那到时候二爷也能矜持矜持了。”
徐茂行无奈地看了他一眼,知道他的心态还没有完全转变过来,虽然看好林黛玉,却对于自家上赶着的事有几分耿耿于怀。
但这种思想很不可取。
徐茂行正色劝道:“福伯,咱们是要结两姓之好,又不是两家官场博弈,何必计较谁占上风谁落下风?”
福伯神色讪讪,默默鼻子道:“嘿嘿,二爷教训得是,是老奴想岔了。”
徐茂行趁热打铁,又叮嘱道:“将来这门婚事若是成了,林姑娘就是咱家的女主人。我要安心读书,家里的事都由她来操持拿主意。你们对待她,该比对待我更尊重几分才是。”
他的态度表明的十分坚决,福伯自然也慎重了起来,重重点了点头,“二爷放心,家里的事一切都由二奶奶做主。”
徐茂行这才笑道:“还不是二奶奶呢。”
福伯也笑了起来。
果然又过了五六天,贾府的二管家林之孝亲自送了请柬来,请徐茂行次日到荣国府去赏菊吃蟹。
此时已是八月下旬,正值菊花初绽,秋蟹渐肥之时,请客吃饭用“赏菊品蟹”做借口,是再寻常不过了。
徐茂行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自然也不矫情,直接就答应了,又好生把林之孝送了出去。
等再返回内院,福伯就忍不住激动之色了,一面夸赞徐茂行料事如神,一面就要去张罗明日赴宴的衣裳。
见他实在高兴,徐茂行便也没扫他的兴,任由他去忙碌了。
等到第二天一早他起来之后,福伯已经把马车雇好了。昨日准备的两身新衣裳,先拿过来一身给他穿上,又把另一身用蓝皮包袱裹好,以备不时之需。
主仆二人乘车去了荣国府,早有贾母安排的人在侧门接他,把他直接引进了荣庆堂的前厅。
这一次的接待就比上一次正式多了,虽然贾家的男人依旧没有露面,但邢王二夫人、王熙凤、东府李纨并贾蓉之妻胡氏都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