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嫂二人说笑了一回,平儿已带着两个小丫鬟拿来了香胰子、香脂等洗漱用品,伺候着王熙凤梳洗过后换了见客的衣裳。
虽然只是王熙凤这个人换了身行头,却活像是整个屋子都换了摆设一般,一下子便光明敞亮了起来。
探春看在眼中,不禁暗暗感慨:果然无论再怎么华丽的屋子,它的主人才是所有的精气神。
等王熙凤梳洗完毕,姑嫂二人转到外间厅中就坐,平儿端了茶来,亲自奉了一盏给探春,笑道:“这是三姑娘最爱喝的春芽,还请姑娘评评我的手艺,是否退步了?”
此时此刻,探春忧心迎春之事,哪里还有心思喝茶呢?
偏偏她有求于人,只得压下性子撇开茶沫,慢慢喝了一口,细品之后连连赞叹。
至于赞叹之词?
这是她往日最爱饮的茶,对其一切早已了如指掌,想夸几句还不是张口便来?
说到底,不过是借此表达对王熙凤尊重的态度而已。
而王熙凤要的,也就是她这一个态度。
等喝完了茶,探春便主动问道:“不知二嫂子有何章程?”
王熙凤笑了笑,胸有成竹道:“这你就不用管了,我自有法子应对。”
说到这里,她又忍不住酸了一句,“如今大权在握的可是宝二奶奶,她往常与你们姐妹也是极好的。她又读书识文,能和你们一起对诗联句。这样的大事,你怎么不去找她呢?”
探春心下无奈,甚至还有点想笑。
原因无他,只因她太了解王熙凤了,来之前已经把对方可能会有的各种刁难都细想了一遍。
如今才哪儿到哪儿啊?王熙凤所表现出来的态度,比他预料中的已经好太多了。
探春笑着给她捏了一块茶点,眉眼弯弯地奉承道:“瞧二嫂子说的这话,她才来咱家几年?二嫂子的本事是咱们姐妹都亲睹过的,宝二嫂怕是正为了家里的账目,和那些难缠的管家奶奶们焦头烂额呢!”
这花半是真心,半是嘲讽。当然嘲讽的不是薛宝钗,而是贾家里里外外的一团乱象。
作为辅助管家人,探春可太知道贾家的账目和那些管事媳妇们的“本事”了。
就像王熙凤曾说过的那样,个个都是全挂子的本领。
她嘲讽的是谁王熙凤不关心,一个“二嫂子”,一个“宝二嫂子”,探春已经表明了亲疏。
王熙凤心下快慰,自然又更添了几分得意,当即便道:“我听说二妹妹病了好些时日,作为娘家嫂子,也是时候去探望一番了。”
见她这就要行动,探春自然欢喜不尽。
如今,就只看她到了孙家,能不能说动迎春了。
迎春
从王熙凤这里回去之后,探春立刻就让人给黛玉送了信,告诉她已经说动了琏二嫂子,琏二嫂子也写了拜帖送到孙家去了。
而王熙凤诚心想要做一件事,执行力也的确惊人。
头一天递了拜帖,第二天便着人收拾了拜礼。只因她料定了贾家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那孙绍祖敢怠慢迎春,却不敢真的视荣国府如无物。
实际上也的确如此,孙家那边第二天便送了回帖来。等到第三天,王熙凤直接拿着帖子,带着所有心腹下人,浩浩荡荡就上门去了。
用她的话来说:无论事情成与不成,气势一定要足。不然孙绍祖那欺软怕硬的,必然要蹬鼻子上脸。
该说王熙凤不愧是管家多年的人,虽然因亲情蒙蔽看不透王夫人,但对人心人性了解的不可谓不深。
因着迎春太过软弱的缘故,孙家的下人对贾家这个公府,还真没怎么高看。
但王熙凤打扮得彩绣辉煌,又兼气质出众、神情居傲,被一群丫鬟小厮众星捧月般拱卫在中央,真就如神妃仙子下凡一般,一下子便把那些人都给镇住了。
就连好色成性的孙绍祖,在王熙凤这般的绝色美人面前,竟也下意识弱了生气,不敢生出分毫不敬之心。
“二嫂子请。”孙绍祖陪笑道,“奶奶因知晓二嫂子今日要来,高兴得什么似的。只是她身上实在沉重,不能起身迎接,一直叫我替她请罪呢。”
王熙凤头都没低一下,只用眼风微微瞭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笑道:“都是自家姐妹,很是不必如此多礼。我这个二妹妹呀,就是太老实了。要我说,若是里子都没了,还要那面子做什么?虚撑起来也是惹人笑话罢了。”
言下之意便是:我二妹妹老实可欺,不代表我们贾家人都这样。真逼急了,大不了就来个鱼死网破!
孙绍祖仿佛更矮了几分,陪笑道:“二嫂子说的是,什么虚礼能有她的身子要紧呢?只我说话她总是不听,还是得请二嫂子多替我劝劝才是。”
王熙凤轻巧地拿帕子沾了沾嘴角,依旧是方才那副腔调,笑得叫人心里发毛。
“妹夫放心。咱们是不常打交道,所以你不了解我。我这个人呀,既不信阴司报应,也不爱那些虚名头。我只知道若是我不好了,大家就都别想好。二妹妹但凡能学我三分,也就什么都明白了。”
孙绍祖已是汗流浃背,把人送到迎春的房门口,便借口前面还有事,直接告辞了。
王熙凤假意挽留了一番,吓得他连连推辞,只说是事情紧急,一定要现在处理。
“那妹夫去忙,我就不耽误你的正事了。”
等人走了之后,王熙凤冲着他的背影啐了一声,心中疑惑万分:就这样一个货色,拿捏他不过是动动手的事,迎春怎么就把日子过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