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永强知道谢忠平和明正医药的二少爷江震是同一寝室的室友,因为这层关系,江震将他们实验室的情况告诉给了当时明正医药的继承人江勉。
恰逢当时明正医药准备投资几个实验室做药剂类的科研项目,而江勉也对fdpx感兴趣,于是便宴请实验室众人吃了顿便饭详聊,聊完后大概是认可他们团队的实力,没多久江勉答应了投资。
但他们没想到最后提取出来的物质虽然也能在临床医用中发挥效用,但与之伴随的是强烈成瘾致幻的副作用。
于是,实验暂停了一段时间。
因为他们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了。
如果就此停止,之前的心血努力将会付之东流。
但若是继续研究,前路未卜,没有任何人能够确定这个项目到底能不能成功。
这种低迷的时候,是江震力挺他们,才让他们重新振作,开启了实验。
江震甚至慷慨激昂地说:“如果你们就此止步,那我们国内或许将会错失一个足够令整个医药学界为之震颤的伟大发现”——直到现在,吴永强一度觉得那句话实在太过自我标榜,但在他们二十来岁的年纪,这句话也的确能够激励他们。
“后来实验室的研究方向变成了以如何降低fdp06的副作用为主。”吴永强说。
谢时舟总觉得有些古怪。
这不符合他对江震的了解,江震是个彻头彻尾的商人,追本逐利,他怎么可能会做这种赔本的买卖。
谢时舟问:“那后来呢,这和我父母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您这么确定是江勉所为?”
“因为这项研究最初,就不是为了研发什么独一无二的药剂。”吴永强苦笑一声,道,“我们也是在研发后期才知道,就算将fdp06的副作用压到最低,它仍旧会刺激人体的神经系统,产生亢奋和快感,使人上瘾。”
“我们在报告会上详细阐述和讨论了这一点,但据我所知,江勉不顾我们对实验数据的推测,开启了利用fdp06制酒的计划,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制药,他只是在利用我们将副作用降到最低,好叫人察觉不了,检测不出。而fdp06这种物质,只要沾上一点点都能叫人成瘾,何况一瓶酒。”
“至于你说我为什么能够确定……”
那天他记录下最后一个数据后,伸着懒腰离开了实验室。
没想到休息室还亮着灯,他猜应该是谢忠平,他知道谢忠平做实验会做到很晚。
他原本想打个招呼,却听到里边传来吵架声。
也就是在这个档口,他听到了有关fdp06的制酒计划。
但那会他年轻,他深知若是被别人知道他无意听到了这些,难免引起祸端,所以也不敢在研究院逗留太久,赶紧下楼回家。
楼下就是一小片被规划出来的停车场。
借着不太皎洁的月光,他看到了自己的车,以及江勉的车。
“当然,江勉的计划败露后,阿平也决意终止这项实验,带着资料和配方离开了。就这么风平浪静地过了一段时日,我和阿平还去了云市考察,但没想到云市过后的没多久,实验室就出了事……”
于是,他的父母被迫出国躲避,在直升机起飞的不到两三分钟,爆炸声响起,火光冲天,直升机直直地坠向海面。
谢时舟在内心将故事的末尾补全。
原来,“杀人灭口”,就是故事的真貌吗?
窗外,家家户户亮起的灯火如同夜幕上错落有致的星辰。
谢时舟和文樊二人见时间也不早了,便起身向吴家父子告辞,吴富村要送他下楼,谢时舟表示不用这么麻烦,临行之前他再次对吴永强表达感谢,也说如果吴家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联系他。
下了楼,路灯将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寒风料峭,谢时舟忽然停下脚步。
文樊不清楚谢时舟他们在卧室内聊了什么,他也没有问,他知道有些事情自己该知道的,谢时舟不会隐瞒他,不该知道的,恐怕也是他不能知道的。
“特助?”文樊看了眼腕表上的时间,说,“我们订的回海市的高铁还有一个小时发车,现在去高铁站时间也能宽裕些。”
谢时舟神色不显的双手插在兜里,拢紧风衣说:“嗯,你在这等我一会,我会留意时间的。”
文樊一愣,下意识回道:“哦,好。”
和吴叔在卧室谈话期间,谢时舟一直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让理智作为主导。
他需要沉着冷静地思忖应对,不论什么时候、何种情况,这已经是他的本能反应——永远是先处理好各种事情,情绪才后知后觉地涌上来。
在翡翠号上面对枪口,周延深问他是不是吓傻了,他说没有。在那个时候,那个档口,他的确不会害怕,也没有吓傻,因为他的情绪已经被拧成了一条极细微的钢丝线,而这么多年,他一直都踩在这根钢丝线上。
谢时舟从衣兜内拿出一包香烟——尽管他平时不爱抽,但应酬时难免会有其他老板喜欢,这个时候他就会过去递烟,再聊几句,关系也就近了。
谢时舟将烟蒂点燃,闷不做声地看着眼前栽种的观赏植物发怔。
兴许这个时候,麻木才能够准确形容他目前的神色和状态。
按照常理,作为一个正常人若是有朝一日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被人杀害的,他会愠怒、会悲痛、会暴戾,会不惜一切代价向对方复仇,不论是亲自手刃又或者借助法律。可是他这条路,苍白又无力。
尽管他一直想要离开明正,但他也确确实实在最艰难的时候受到了江震的恩惠,江家也的的确确不遗余力的培养他多年,哪怕他再不认可江震的某些做法,但一码事归一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