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江伊说,“张警官说的是让咱们在这边等消息,有消息了再过去,但是我等不了了,只想回曼拉镇。一旦发现母亲,我能尽快来到她的身边。”
“好,那咱们现在就走,”吴乔阳说,“我后备厢里存了一些干粮,咱们可以在路上吃。顺利的话。今天晚上八九点左右,就能到曼拉镇了。”
“谢谢你。”江伊说。
“别老跟我说谢谢,你一个一个‘谢谢’,说得咱俩很生疏一样。”吴乔阳笑了下,“你有啥想做的事,你直接跟我讲就好了,我肯定支持。你,而且不要你的谢谢,也不要你什么回报,我觉得,只要咱俩在一起,我就挺高兴的。”
谢谢已经到了嘴边,但这回江伊咽了下去,她沉默地点了点头。
等待永远是无比焦急而痛苦的。回到曼拉镇后,江伊与吴乔阳足足等了两天的消息。她无法正常地吃任何一顿饭,更没有办法安稳地睡觉。每次睡觉超过四个小时,她就会惊醒,生怕错过任何消息。
凌晨五点半,江伊再次醒来。她坐在床上,看着天空一点一点泛白。
忽然,这时一个电话打破了宁静。
江伊赶紧接起来。
“你好,我是曼拉镇公安局。”
打来电话的人刚做自我介绍,江伊位觉得自己的心跳、脉搏……身上所有的器官在这一瞬间全部停止运动,她不会呼吸了,只有等待着对面给出一个判决,才能够再次恢复。
“我们找到您的母亲了。”对面的人说。
九个字,每个字都重重地砸在江伊的神经上。呼吸、心跳、脉搏……身上的器官再次有了生命力。泪水从眼眶里流出来,但是江伊的大脑却出现了短暂的空白。此刻她的感情如此强烈,强烈到她反而不知道该怎样形容,只是睁着眼睛,任由着眼泪往下流淌。
“你好,江女士,你在听吗?”对面的人问。
“我在我在。”江伊连续回答了两遍。
“我们在断头崖上的岩洞发现一副尸骨,尸骨旁边找到了她的衣物和随身皮包,包里有工作本和身份证,初步判断应该是你的母亲曹淑萍。但是我还需要对尸骨和遗物进行进一步检查,你可以在今天下午来公安局一趟。”对面的人说。
“好的,我一定会准时过来。”江伊回答。
电话挂断了,但是江伊的眼泪却没有停下。它不断地往下流着,像是坏掉的水龙头,无法再被关紧。江伊坐在床上,沉默地流着眼泪,长久积蓄压抑的情绪被完全发泄出来。直到手脚都开始发麻,呼吸变得急促,她才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逐渐恢复了些许清明。
很小的时候,她曾坚信母亲会回来。懂事后,江伊便猜到,母亲应该早就已经去世,只是这个死亡通知迟到了许多年。曾经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江伊都认为漫长的冷静期足够她去接受这一噩耗,但当确切的消息传来,江伊仍然感到了巨大的悲痛。就像长久被堵塞的堤坝裂开,对于母亲的思念和不舍裹挟着年少时的记忆,让江伊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她以为自己足够成熟,成熟到能够平静地接受母亲去世的消息,但事实上,她根本无法平静,心脏像洪水泛滥后的泥地,目之所及,俱是狼藉。
江伊这样坐在床上哭哭停停、停停哭哭,直到天完全亮起来,她才终于擦掉自己的眼泪,做回平日里那个永远冷静,永远干练、独立的江伊。
回家
破灵
回家
早上七点四十,江伊给父亲打了个电话,告知母亲的尸骨在曼拉镇黑水潭附近被发现。父亲在那边沉默好半天后,才颤抖着声音回了一句:“好,我马上过去。”
“我下午会先去认领尸体以及母亲的一些遗物。”江伊给父亲打电话时,语气非常平静。
“我……你妈妈……她是怎么去世的?”与江伊一样,父亲也在极力克制着自己,他开口后发现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便停下来顿了顿,等到情绪恢复后才会接着开口说话,“是失足吗?还是因为其他的事儿?”
“我下午去警局听下警察怎么说,他们也是刚刚才打电话过来通知我,说是发现了尸骨。”江伊没把自己那些猜测说给父亲听,她觉得,母亲去世这件事,需要公安局给出一个确切的结果。
“好,我马上买飞机票过去。”江伊的父亲说。
父女俩的对话非常简短,说完挂了电话,江伊又给吴乔阳发了一条信息,告知自己母亲的尸骨被发现了。
微信发过去一分钟,吴乔阳那边立刻回了信息,接着,她的房门咚咚咚被敲响。
江伊起身给吴乔阳打开门,他进来后低头看着江伊的眼睛,说:“你哭了?”
江伊点点头:“毕竟是我母亲,别说只有十九年,就是三十九年、四十九年,等我都成了老太太,当我知道妈妈的尸骨身在何处,我想,我还是要哭的。”
“是在断头崖上?”吴乔阳问。
“嗯。”江伊说,“公安局让下午再去认领尸骨和遗物。”
吴乔阳觉得自己真是个笨嘴拙舌的人,他不知道该怎样安慰江伊,傻愣愣地站在屋子里,盯着人家好半天,才问了句废话:“你没事吧?”
“你瞧见了,我这不现在情绪挺稳定的?”江伊撑起嘴角轻笑道,“吃过早饭后,我们再去一次黑水潭吧!”
“好,我跟你一起去。”吴乔阳回答。
随便应付两口早饭后,吴乔阳开车与江伊再一次去了孔雀湖。只是现在,他们更习惯管那里叫黑水潭。这个沉着尸骨的地方,实在是有些配不上“孔雀湖”这样美好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