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车开到光明大道上,雁放从后视镜里偷偷打量德牧,挺帅的一只狼狗,体格健壮,皮毛油亮,看上去年龄应该不小了。
叶阮刷着手机,屏幕上一小块光打亮精致的脸,像一片皎洁的月光临在他眉弯。细长的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抚弄着德牧的头,他停下抚摸的时候,那只德牧就会小声哼唧着往他手心里拱。
叶阮偏过头,月光随着他的动作徘徊,温柔地哄道:“乖狗狗。”
他声音低下来时,听起来有些冷,但还是柔和的。
雁放收回目光,内心有种难以言喻的酸涩,他不自觉地坐直了,打着方向盘随口问:“它叫什么来着?”
“辛巴。”
辛巴以为主人在叫它,“汪”了一声。
“狮子王啊。”雁放随口说,德牧立着耳朵从后视镜里看他,面色依旧凶悍。
叶阮轻轻“嗯”了一声,没再与他聊天的意思。
雁家的别墅群前建着一座半包围花园,进了雕花大门开车还要五分钟的时间。车道两旁松柏苍健,往里开渐渐能看到别墅建筑的深色屋脊。
秋冬不是栀子开花的季节,经过那几棵树时,雁放还偏头看了眼。
四年前第一次见到叶阮时,雁放没成想会这么快有下文。一刻钟后的家宴上,他眼里美丽的“女人”坐在他和繁莹的正对面,老董称呼他为“叶少爷”。大半张桌子的南方菜种,想想也知道是迎合了谁的口味。
雁玺刚刚去世,死因不明,留下的只有一则诡异的监控录像,对外界也是宣称因精神压力自杀。
满桌子亲信都穿着隆重沉闷的黑色,繁莹来之前特意帮雁放做了一身黑西装,剪裁英挺,像给他套了个壳子,绷的人浑身难受。只有对面那“女人”穿一条月白色缎面裙,晃眼的像桌面上悼念的白花。
雁商从二楼下来时,雁放幸灾乐祸地想,哈,“她”要被怪罪了。
然而他所猜测的事并没有发生,雁家看上去也没剩多少失去长子的痛心,他们连演都懒得演了。
开席前,雁商宣布了雁放的身份,并给了他和母亲一套别院。一朝天子一朝臣,雁放就这样被迫地卷进了豪门的洪流中,“少爷”的称呼从死去的长子换到他头上。大厅里静悄悄,但每个人的眼珠子打得都像算盘似的,藏不住一颗玲珑心。
除了那位叶少爷,看上去平静无波,仿佛只是饿了来吃饭的。
心照不宣的晚宴上,似乎只有“她”和雁放在众多如刺的目光中没心没肺吃了个饱。
等“她”放下筷子的那一刻,雁商好像才想起一些家庭里需要具备的寒暄,只是这话全然没有照顾雁放的意思。
“雁放还要小你两岁,算得上是你弟弟。他之前不住在这,你们应当还没有见过。”
桌下的小腿被什么踢到,雁放抬头看去,正对上叶阮的眼睛。
“弟弟……”他轻声念着这个称呼,语气值得品味。
这是雁放第一次听他开口说话,声音既不像男人的粗沉,也不过分像女人的尖细,模糊得似青少年由幼长熟的那几年,单听声音是让人猜不出性别来的。
正想着,赤裸的脚尖沿着略短一截的西装裤腿爬进来,叶阮用脚背撩拨了下他的踝骨,扭过头回答雁商。
“我们见过了。”他不易察觉地笑了下,让人移不开眼,“在花园。”
雁放的眉轻轻颤了一下。
后来的宴会上,叶阮离开的很早,雁放的目光一直偷偷注视着他,瞧着他在无人注意的时刻提着裙摆赤脚上了楼。
那会雁放20的视力,能在那么远的距离,从他轻巧的脚步间捕捉到那白嫩脚掌上沾到的干涸泥巴。
一旁的表叔轻轻碰了下他的酒杯,雁放收回眼神,恭敬地叫:“章叔。”
雁家这些亲戚他都不认得几个,倒是章世秋偶尔会到安置房去看望他们母子,逢年过节也有礼物送来。
章世秋单手撑着下巴,抿了一口酒:“那是你哥,以后见了要让着点,可不要招惹他,你爸可是很宝贝他的。”
雁放皱起眉,“男的?”
章世秋摊开手,递给他一个眼神。
回到别院,雁放心绪不宁,面对着周遭陌生的陈设和繁华,这一切都太过像一场旖旎的幻觉。他被人围着灌多了酒,扯开几颗扣子坐在地毯上,盯着踝骨被有心蹭上的泥巴。
这晚他和繁莹听到无数似真似假的消息,几乎整夜未眠。
繁莹是忌惮着叶阮有利的养子身份;而雁放却苦恼足足半宿,他撩拨自己,他长成那样儿,他怎么还能是个带把儿的呢!
隔天,雁放顶着黑眼圈离开的雁家。雁商把他打包塞去商学院,临走前他折走了一枝栀子花,单瓣开得正好。
老董送他去学院,看他盯着手里的花儿出神,多嘴说了句:“这是释迦栀子,不常见的品种。”释迦……叶阮……
雁放咂摸,到底是神还是魔。
“雁总知道你打架斗殴的事了。”
车停时,叶阮抱着辛巴好心提醒他。
操了,雁放本来也知道瞒不住,这便宜爹指不定又想出什么招怪罪他。
老董来接,拉开车门颔首说:“叶少爷,老爷叫你去一趟。”
“知道了。”
叶阮牵着辛巴下了车,瞥一眼雁放在一旁事不关己哼小曲的欠揍嘴脸,直接把手里的牵引绳塞给他,跟着老董走了。
草坪上两个生物继续大眼瞪小眼。
辛巴反应过来之后立刻想挣脱雁放,被他眼疾手快地握紧了绳,一人一狗僵持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