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席话反倒让温承不知如何开口,按理说他合该满意,可心里难得生出说不明的躁意。他是个定力很深的人,自那日见了薛映超出他预料的动作之后,心里时常感到不能平复。
不过薛映既然如此说,温承见周荃提着□□走了过来,嘱咐道:“那你好好休息。”
薛映低头等着温承离开,心里却不禁怅然。若是他早几日知道朝花草的存在,便不会那等行事,日后两人便是天各一方,温承对自己的印象也不会如此。可惜,这个世上没有如果,他想在心上人的记忆里留下一点好的记忆,却是不能了。
待到周荃将狗拖走,温承往外走去,正瞧见阿布快步朝这边走来。“薛映,还没睡吧,我进去了!”阿布喊完后,方才察觉院子里另有旁人,正是今日坐在主位上的人,便行了一礼,抬起头时,却已经看到温承离开。
阿布颇是不解,他见过的大胤人都极为恭谨有礼,这人似乎一晚上脸色都不太好,不知是遇到了什么事。
听到阿布的声音,薛映忙将人迎进来:“快进来。”
“喏,”阿布掏出一个木盒,“这是我先前采到的朝花草,晒干了研成粉末都放在这里了。”
薛映接过,道:“我这次出行匆忙,也不知道该如何谢你。”
阿布摇头道:“我们是朋友嘛。更何况这东西只能改变瞳色,也没有其它用处,不值钱的。”旋即,他又嘱咐道:“这东西性极寒,不可经常服用,否则身体会出毛病。”
“好。”薛映心里暗下决定,日后若是还有机会重返故地,那便一定要回报他赠予的东西。他看着盒子,道:“似乎打不开。”
“我怕沾了潮气,用了封泥,就这样打开。”阿布拿回盒子,随手用佩戴的短刀一划,轻巧的去掉了封泥,递还给薛映。
薛映打开,看着里面当真是朝花草,心里松了口气。
这下他可以改变自己的瞳色,就算是逃跑,也不会被一眼瞧出来。两人闲聊几句,因着天色已晚,阿布便离开了。
薛映思索起逃亡的计划,他打算不回栖县,在九凤山上悄悄逃往北边,从那里一路往北边逃去。听王密说过,今年雨水丰沛,几个地方起了水灾,他可以假扮受灾的流民,如此不会让人发现。
薛映便收拾起自己的包袱,带上能用得上的东西,正收拾着,他发现桌案上有一把短刀,正是阿布的那把刀,方才用它开启了木盒,许是忘了。
薛映想,他们明天就要离开,若是明早再去归还,恐是来不及。于是他将那把短刀收起来,前往阿布的住处。
一路走出院落,正好路过温承的房间,薛映发现他不仅没睡,反而与周荃站在外面,不知在吩咐什么。
“怎么还没睡?”周荃问道。
“我去找一下阿布。”薛映朝他们行了一礼,便往外走去。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感觉温承似乎看了自己一眼,那眼神不像是先前那样疏离,但也并不友善。
他厌恶自己,已经成了定局,薛映吸了一口气,并没有回头。他并不知道阿布住在哪里,好在明日要出发,大家普遍睡得很晚,一路寻人打听了下,薛映没费多少力气,寻到了阿布的住处。
住在附近的人醉醺醺道:“你是找他,阿布,对吗?他被派出去守夜了,明儿个一早就能回来。”
薛映本想将短刃托付给说话的人,可见他醉得神志不清,便打算还是明儿自己过来还他吧。他转过身去,往住处走去,走到半路上,他忽得察觉到不同寻常之处。
原本喧闹的附近依旧亮着灯火,可窗户上却没有人影。人呢?薛映想起追踪自己的人,心里生出警惕,细细地观察着四周,注意到不远处的墙边有人影晃动,他刚要尖叫,忽而发觉那人穿着的衣服虽然破旧,但与定北军的几人穿得常服相似。
“你是跟着将军过来的?”暗处的人开口问道。
薛映见他问得突兀,心生警惕:“你是谁?”
“我是杨保田。”那人回答道。
薛映是知道这个名字的,先前温承为寻此人去崖下调查,并不惜与出云族人撕破脸。他虽然不了解杨保田,只听说他个子很高,于是仔细看了一眼,发现杨保田半躬着腰,以一个极其扭曲的姿势,坐在那里。
“你怎么了?”薛映忙问道。
杨保田将手里的令牌扔了出去,薛映捡起来,发现他最近时常见过的腰牌,据说是端王麾下的定北军亲卫才能有的牌子。
薛映心里虽有怀疑,但也有几分相信,于是道:“你等一会儿,我将白将军带过来。”
“不必了。”杨保田变得虚弱起来,“我等不了太久了。你拿着这块牌子,告诉将军,凤首族的首领与武远布政使有勾连,想要做局,引将军过来。”
无论是栖县还是桐州府,皆隶属于武远。薛映清楚若此事是真的,恐是很危险,须得尽快告知温承。他正要走,听见杨保田呛咳了起来,于是止住步子,蹲下来帮着拍着后背,一个萦绕在心里许久的疑惑泛了上来:“那您之前为什么要跳下去?”
“有毒,很热。”杨保田说出最后几个字,再没了声息。
薛映伸手试了试他的鼻息,已然消失,他缩回手,猛得朝院落里走去。
温承将周荃派了出去,看了外面的夜色好一会儿,方才转身回去。他没有去睡,只是坐在桌案前。
该安排的事情都已经差不多了,明日要赶路,该早些睡才是,可温承此刻却没有一丝倦意。直到他听见院落中有人经过,想是薛映回去了,听到关门的声音,温承灭了灯,躺了下来。他打算睡去,却发现周遭似乎安静到诡异,连虫鸣声也没有。这种微妙的差别对旁人来说不算什么,可温承在多年战事中经历过无数危险,比旁人更加敏锐,他正要起身查看,闻到外面似乎飘进来烧焦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