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没有马上往前,因为此时站在塞克莉面前的,正是她的父亲,塞克莉的名义养父。
他们交流的声音很小,多琳听不太清,也不愿用被训练出来的能力,只好背对着门坐下,百无聊赖地盯着眼前草地上的爬虫。
家里越来越空旷了。
先前旁支的,不论是同龄还是不同龄的孩子们,都陆续被送去外面读书了,只剩下了她与塞克莉。
父亲告诉她,如果足够优秀才能被送去读书,她与塞克莉都太弱了,在外面没办法保护好自己。
多琳其实不太明白,以前的训练里,明明就只有塞克莉能与自己偶尔打成平手,其他孩子不是被一招撂倒,就是开打前就颤颤巍巍地嚎哭,听得她也不知该不该跟着代表着训练开始的钟声下手了。
明明打不过她与塞克莉,怎么就是比她们强呢?
不过,最近父亲找塞克莉谈话的似乎越来越多了。似乎从前也是这样。
从前并不是没有与她玩得来的玩伴,但慢慢地,慢慢地,他们总是被父亲找去谈话,久而久之,见面的机会变少了,一起玩的时间也变少了。
等她重新想起来,自己似乎曾经有过这样一个玩伴时,对方已经离开了不知多久,问起父亲时,父亲也只说,被送去深造了。
也许吧,毕竟,自从他们离开后,他们的父母亲——也就是她的亲戚们,也不再频繁上门了,大抵是陪着孩子读书去了?
说不羡慕,也不太可能。
多琳揪着草叶,青草断裂处揉开的汁水占了她满手。
她侧目瞄瞄教堂里,谈话依然没有结束。
从前,不论是还在家里一起玩的时候,还是现在出去读书的时候,所有玩伴——甚至包括塞克莉,都有自己的父母陪伴。
可自己呢,父亲好像关注其他孩子总比关注自己多,只有在训练中取得好的成绩,才能得来父亲的多看一眼。
但成绩再好,到了最后,父亲的评价也不过就是“你们太弱了”。
多琳有些气闷,开始伸手抠弄泥土,指缝间被异物填满的不适感让她更加烦躁,变本加厉地刨无辜的泥地。
本以为塞克莉能成为自己永远的朋友,但从上次开始,塞克莉也逐渐忙了起来,每次找她时,不是被父母——她的亲生父母接回了家,就是和父亲待在一起。
如果是其他人,多琳现在肯定开始觉得讨厌了,讨厌总是从她身边夺走朋友,甚至夺走本该属于她的关注的父亲,讨厌能得到父母的关心的孩子。
可是……可是,那是塞克莉啊。
多琳有些抓狂,想要揉乱自己的头发时,抬手却见自己满手都已是泥泞,细看甚至能看见指缝厚厚的泥土中蠕动着的小虫。
“……咦呃。”多琳嫌弃地盯着自己的手,没有犹豫很久,最后看一眼教堂内部后,赶紧小步跑去找水龙头洗手了。
后来,真的已经很久很久以后,哪怕早就逃出来已久,哪怕塞克莉本人都已经不再介意。但每每唐做噩梦惊醒后都会想,要是那个时候她没有去洗手就好了,要是那个时候她愿意用一用她厌恶的能力就好了,是不是就能及时阻止未来的一切。而塞克莉,也就不会变成那个样子了。
而如果再往前呢?如果她能更早地看到书房里那本所谓的“禁书”,是不是就能救下更多的孩子了?
那些去“读书”的孩子,去“深造”的孩子。
当时,那个地下室里,除了塞克莉的肢体和血液之外空无一物。时至今日,她都没能找到消失的孩子们的尸体与墓地都在哪里。
还是说,被淘汰的孩子,甚至无法拥有尸体与墓地吗?
只可惜,过去的一切早已发生,再多的遗憾与牺牲都无法因任何事情而重生。失去的四肢尚且不能修复,更何况生命本身呢?
更何况此时的唐——不,应该说是,此时的多琳·布彻尔,还是个不爱看书,虽然不喜欢父亲的强势,却也乖乖不去探索那些明令禁止的地方的乖小孩。
因此,多琳·布彻尔只是毫不知情地跑去洗手,错过了教堂里塞克莉骤然苍白下来的面庞。
等多琳终于看到塞克莉,已经是在几小时后的花园里了。
这一回,塞克莉并没能早早就发现多琳的靠近——往常当多琳只是远远的有个人影时,塞克莉就会欢快地立马扑上来,绕着多琳左右转悠。
但这次,塞克莉只是愣愣地坐在秋千上发呆,甚至直到多琳已经走到了面前,她都没有抬过一次头。
“塞克莉?”
塞克莉浑身一震,耳边别着的多琳送给她的花朵掉在地上,在塞克莉慌张站起来的动作间被踩得粉碎。
“姐姐!”塞克莉几乎是凄惨地喊了一声,又马上捂住嘴,左右看看,防备什么似的。
多琳盯着塞克莉那通红的眼圈,“塞克莉,发生什么了?”
“父亲……父亲说,要把我送去读书了,要去很远的地方……”
“铛——铛——铛——”
教堂的钟声惊一只飞鸟,屋脊之上再无生灵。
——
唐睁开眼睛。
也是少见了,做噩梦梦到的不是那个地下室,而是在那更早之前的事情。
没有血腥,没有绝望,没有恐惧。但既知未来却只能旁观的无力感依然扰得她身心俱疲。
如果当时——
不不不,已经发生了那么久的事情,再想也只是徒增烦恼!
唐甩甩头,似是想要将这魇障彻底驱除自己脑海。
现在,有更紧要的,也更有可能实现的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