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教书先生着一袭青色长衫,形容齐整干净,平日不茍言笑,瞅着是一副为人正直的端方君子模样,未想是他们夫妻看走了眼。
曲婉莺低头看了看仍委屈得直哭的自家孩子,给人递了方巾帕,又将他往自己身后揽,咬牙道:
“我们虽是低贱出身,但也清清白白,不受这等侮辱。今日算是我们看走了眼,高攀不上贵院!告辞!”
这番话掷地有声,在场几人面色一沉,但见目的达成也没再说什么,冷眼看她。
曲婉莺说罢,向众人行了一礼,牵着严正浩的手干脆出了门去,头也不回,瘦削肩背挺得笔直。
“阿娘?”
直等到跨出书院门槛,严正浩才慢慢止住哭,抬头看向娘亲,不由一怔,随即捉着她的手轻晃了晃,把手里的巾帕在自己身上用力擦几下,给人递过去。
曲婉莺默不作声地流泪,闻声站住,深吸口气,将严正浩拉到一旁,双膝跪在地上,与他平视,捏着他的双肩道:“小宝只是好心帮人,对不对?”
“是的。”严正浩回忆起方才的事,又要哭,吸了吸鼻子强忍住,坚定点头,“龚玉山一直欺负人,先生也不管!”
“好,那我们小宝就没有做错!”
曲婉莺笑了笑,温柔伸手轻抚他的脑袋,郑重道:“你记住,没有人能自主选择自己的出身,龚玉山只是比你幸运,你没有错。他们既看不起我们,说明他们的眼界不过如此,琼宇书院也不过尔尔。”
“哦……”严正浩似懂非懂地点头应声,随即嘴唇微扁,“那、那我以后都不用来这里上学了吗?阿爹会不会打我?”
“你爹的事你不用管,娘亲给你做主。”曲婉莺伸指捏了捏他的脸颊,“以后娘亲另外给你安排教书先生,反正你也不喜欢这里,以后我们便不来了。”
“好!”小孩儿这才放下心来,破涕为笑,扑进她怀里撒娇。
旁观到此处,书悦不由轻舒口气,又转眸去看严高谊,果见对方双眸湿润,背过身去用衣袖拭泪。
但梦境到此时还未结束,身周场景又继续变化。
曲婉莺带着孩子回去时,那时的严高谊还未归家,直到天色渐暗,甚至完全暗下来他才施施然出现,向妻子询问情况。
因他爽约,娘俩又在书院里被人嘲讽侮辱,曲婉莺心里有气,并未将事情和盘托出,只冷淡道:“以后小宝都不去琼宇书院上学了。”
“为什么?”严高谊一怔,闻声看她,眉心紧拧,“怎么说不上就不上了?”
曲婉莺抿唇,埋头收拾床褥,却听严高谊又问:“是不是他在书院里闯了祸,先生不让他去了?”
“那怎么能是他的错?”听丈夫提起这个,曲婉莺当即蹙眉反驳。
未想到严高谊忽然重重一拍桌案站起身来,伸手指着她,怒斥道:“我就说了你平时太娇惯着他,才养成了他现在这副性子!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功夫才将他送进琼宇吗,你说不去就不去了?!”
本来好好说着话,严高谊反应剧烈,气得脸红脖子粗,喊得震天响,吓了曲婉莺一跳。
她回过身走到桌边来,忽嗅到对方身上一股怪味儿,香醇的酒气掺着一点儿陌生的馥郁花香,像是胭脂水粉的味道,当即面色一白,不可置信地盯着严高谊,颤着声问:“你今日去哪了?”
对方被她盯得一怔,随即瞳孔骤缩。方才还气焰嚣张,此时莫名平静下来,摆摆手侧过身去,掩饰什么似的,敷衍道:“没去哪里,就是与我那些朋友碰了碰面。”
“那你们在哪里碰面?”
面对曲婉莺不依不饶的追问,他显然心虚,不敢如实相告,便佯怒道:“现在在说小宝的事!你为什么要问这个?”
经过双重打击,曲婉莺更没有与丈夫坐下来好言商谈的兴致,她扯了下唇角,轻轻摇头:“没什么好说的了。”
“什么?”
严高谊一怔,还没反应过来,却见曲婉莺说完转身便走,还要推门出去。
他忽然心里一慌,连忙大步追上前,一把攥住对方的手腕,拧眉问:“天都暗了,你要去哪里?”
未想被对方大力甩开:“你管我去哪?!你儿子的事你都不管,你管我做什么?!”
梦妖
听见曲婉莺的声音隐含哭腔,严高谊一怔,对方竟趁着这个空档,一下奔出门去,纤细身影很快消失在无边夜色中。
见梦境中的严高谊傻傻站在原地,随后颓然坐回桌边,举杯自斟自饮,旁观的书悦忍不住回头看了眼站在他们身边的严高谊。
却见对方缓缓蹲下身,双手掩面失声痛哭,斥责的话一下堵在喉中。他们虽是答应帮忙除去梦妖,可这是人家的家事,不好插手。
她抿唇看向于千星,对方会意,竟毫无顾忌地冷声开口:“哭有何用,还不去追?”
严高谊却蹲在地上不动弹,见状他似乎还要嘲讽几句,书悦忙攥住对方的手制止,低声问道:“现下这般晚了,你夫人会去哪儿?之后发生了什么?”
于千星果然不再说话,反将她的手紧紧握住,任她怎么使力都抽不出,只能任由对方握着。
“我、我不知道……”严高谊蹲在地上,闻言轻轻摇头,声音哽咽,“我那日喝醉,直接睡着了,醒来后她自己便回来了。”
“……”书悦伸手扶额轻叹了声,默了会儿又劝道:“若你当真悔过,现在便该出去找她,至少先将她从梦中唤醒,再去谈日后如何弥补。你快想想她平日爱去哪儿,喜欢做什么,快去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