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皇子用力捶了几下桌子,掀起的声响惊了四周仆人一大跳,他们更加麻利地收拾,生怕会再惹恼这位阎王爷,以致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可这回去核查太庙修葺款项的人是宰辅,宰辅向来不喜武将,又怎会听信这个武门之后的一面之词?”
姚侍郎说完,命人去给大皇子沏参茶,家仆们加快速度,陆续撤离。
大皇子气得有些头晕,一时分不出心搭理那群胆小鬼,坐着顺了会儿气,说道:“她是武门之后,辛太傅又不是。那老不死的成日一副清高模样,说是一视同仁,实际上心全偏程君顾那儿去了。上回补考一事,若不是程君顾提的建议,舅舅当真以为那老不死的会站出来说话?”
“那不是四皇子的主意?”
“四弟胆小怯懦,平时大声说句话都不敢,哪有胆子提什么建议?就算真是他提的,招一群寒门学子进来,图什么?”想到这儿,大皇子心中又腾腾冒火,“舅舅先前不是说去请沈长英来府一叙吗?人呢?”
提到这事,姚侍郎心里也窝火。
他好心好意去拜访那个穷书生,结果去了三次,吃了三次闭门羹,不是说他陪狮月城来使出门踏青,就是说他参加什么诗会去了。
他就纳了闷了,这京城怎么就有这么多的诗会,这狮月城的使者怎么有踏不完的青?
“还有那个兵部新官,舅舅也打不上交道?”
“那个臭小子油盐不进,就知道跟在兵部尚书那个臭木头身后跑。他也不出门打听打听,想在兵部好过,还是得靠我姚广道。”
依着大皇子以往的手段,官试三甲起码能拉拢三个。今年特殊,程君顾跟辛太傅一个t脾气,软硬不吃,谁的队都不站。
照他推算,今年至多能中两个,他一开始寻思着沈长英出身贫寒,最是容易被权力金钱诱惑,不想对方会这般对待舅舅。至于入兵部的第三名,他本就不报太大希望,纯粹是不想全军覆没,显得本年收成太难看。
姚广道这话匣子一开就不得了,从他妹妹进宫一路吹到自己当上这兵部侍郎,把自己说得宛若是什么天上有地下无的绝世良臣。
大皇子不想听他扯皮,喝过两口参茶,寻了个由头把他打发走了。临走前,姚广道绕去他府内库房摸走了两个珍稀宝贝,气得大皇子又把参茶砸了。
“来人!”
一侍卫进屋。
“传本殿命令,即日起加强库房守卫,无本殿准许,任何人都不得入内。”
“是。”
见侍卫要走,他又道,“派人去封工部那儿的口。”
这侍卫是大皇子亲信之一,修葺太庙的一部分回扣也落到他口袋中,听得命令,自然是义不容辞,当即应下前去执行。
“程君顾,人证物证俱灭,这次我看你如何与本殿斗!”
出乎大皇子意料的是,宰辅早就设局引蛇出洞,打了那群刺客一个措手不及。
只是那群刺客全是死士,落网之后集体自尽,后来宰辅和辛太傅找到一部分账本,判了几个小官的罪,至于背后更大的官依然高枕无忧,顶多是在短期内避避风头。
“想要扳倒大皇子的确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他能在这朝堂上呼风唤雨这么多年,自然是有他的本事。”几日后,听闻整件事的程君顾收起几颗黑子丢入棋盒,自言自语道。
又落下一子,忽听房门开启,是画棋来送新出炉的糕饼。
程君顾拿起一块糕饼,“不是说今天做枣泥糕么?这是什么?”
“原本是要买红枣的,只是今儿个去集市时跟买菜的大娘聊了会儿话,结果耽误了时辰,没买着。”
“她不会又拉着你说要给你说亲罢?”
画棋摇头,“她说她男人是给太医院送菜的,送菜的时候听那儿的厨娘说,陆景太医给姚广道开例行的补身药时放错药材,导致他上吐下泻,被陛下勒令闭门思过了。”
陆景太医暂不见外客。
程君顾主仆算是扑了个空,只得打道回府。
画棋得去杂货铺买灯油,程君顾百无聊赖,四下查看店中货品。这杂货铺称不上应有尽有,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日常所需之物大多都能在这儿见着。程家用的是高等灯油,掌柜的得去库房里取,离开前留小伙计看店。
“这摆件倒是可爱,小姐可是要入手一个摆国子监那儿?”
程君顾顺着她手指看去,是个梅花鹿木雕,不禁想起自己幼时在边关养过的小鹿。
小鹿是父亲和大哥他们狩猎而得,发现它的时候,它正蜷缩在不知死去多久的母鹿身下,母亲于心不忍,将它抱了回来。
大哥那时候还开玩笑说等它长得更大些之后就宰了吃肉,被母亲抡了好几枪,程君顾那时真的害怕大哥会把小鹿吃掉,一天十二时辰守着,连吃饭、洗澡、睡觉的时候都要让它待在自己视线范围内。
后来,病怏怏又瘦弱的小鹿在程君顾悉心照料下平安长大。可那时他们将要班师回朝,小鹿似乎是有预感,在某天清晨消失得无影无踪,程君顾那时一路哭着回京城,把亲自来迎接他们的君王吓了一大跳。
之后君王特意赐了一头鹿给她,元帅夫人见女儿仍沉浸于哀伤,代为照看,这头御赐的鹿后来被辛琰带去边关,寿终正寝。
程君顾自回忆中抽神,却见货台上的木雕已然没了踪影。
“就在方才,一名妇人买下给自己孩儿了。”
这木雕在店里卖得不算好,掌柜的从一开始就没进太多货,刚才那是最后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