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过禀报,他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身前的天鹰卫见状,更是压低了头。
“孤的儿子们终于正式露出爪牙了,还有这小阿顾,孤倒想看看她打算掀起什么风浪。”
那天鹰卫道,“近日消息走漏过多,只怕指挥使回京后,我等难以交代。”
“那就收着点,藏一半露一半。”
玄虚道长收拾好行囊,以新道号迁入灵泉观,同修远道长打过招呼后,搬进了然道长所住小院。
这是程君顾事先与了然道长商量好的,了然道长难得这般好说话,着实令他们都吃了一惊。
对于玄虚道长的身份,程君顾并没有多提,只报了他原先道观与仙逝观主的名号,了然道长便欣然接受。
后来程君顾才知,原来了然道长与那位仙逝的老道长是棋友,只是他与老道长的徒子徒孙们还没有过接触。
了然道长的小院宽敞,玄虚,应该说新改名成无为的年轻道长被安排在别院,是灵玉强行要求的。
无为道长起初提及自己是由程四小姐引荐而来时,灵玉已是有点小小不高兴,听他提到要与了然道长一起住主院后,他差点没将茶泼到对方新换的布鞋上。
好在灵玉是小孩子心性,自己找个地方郁闷半天,回来之后就能继续活蹦乱跳,就是见着来蹭饭的无为道长时还是会下意识地板一板小脸。
无为道长入住灵泉观头两天,程君顾前去探望过,想看看他是否需要什么帮助。
灵玉回回都有些哀怨地看着她,看得她莫名心虚,连着哄了好几次,孩子这心理才平衡下来,逐渐学着友友好好地去对待这位新客人。
“我有点好奇,辛琰小时候闹脾气,你也是这么哄好的?”鸣沙给自己续上酒时问道。
酒是兵部尚书夫人送来的,是陈年杨梅酒。
江南常落梅子雨,一下就是数月,梅雨停,这杨梅也就熟了。江南水乡家家户户都有自己的酿酒法子,谁都觉着自家酿得最好。
程君顾小时候随尚书夫人去她娘家游玩时,曾看她家中老阿婆酿过一次。新摘下来的杨梅又大又紫,在小木篮里堆成个小山,取一颗放进嘴里一咬,酸甜可口。
果子得好好瞧模样,颜色太浅的还生,入口只有酸涩,颜色太深的就过熟,吃着只觉糊烂,定是要寻那颜色半深不浅的,身上圆溜无瘢痕,这才最香最甜。
杨梅酿酒前需在盐水中搓洗一番,去除上头的小蠕虫。辛琰那时候心急,随便冲了两下就往嘴里咬,险些咬进半拉虫子,恶心得没吃当天的晚饭。
兵部尚书夫人,程君顾唤她婉姨,她家里酿杨梅酒用的是白酒,两大坛白酒酿一大篮杨梅,临封口前撒一勺白糖,搁置于阴凉处存放。
婉姨家中有地窖,除各式酒外,还置着几坛腌菜。腌菜味道重,小孩子们都不大爱吃,程昱恒作为代表尝过一次雪菜豆腐,算不上太满意,但也不算讨厌。
婉姨家阿婆前两年生了病,腿脚没过去利索,可这酒却还是年年在酿。
去年年初端坛子时不留神绊了一跤,自此她儿媳就不再让老人家再干这活,所以从去年夏天开始,都是由她儿媳代为酿制。于是,程君顾拿到的这几坛子酒是老人家酿的最后几坛。
画棋原想着在小姐生辰宴时启封,不想今年生辰宴重要宾客均不在,程君顾就取了一坛送鸣沙,作为沙钟的回礼。
程君顾饮酒会浑身起疹子,闻闻味还行,所以鸣沙尝味的时候,她就坐在边上过过鼻瘾。听到鸣沙问话,她怔楞少许,若有所思道——
“过去他不开心的时候,给他一颗桂花糖,他就笑了。”
鸣沙一口酒没咽下,直直喷了出来,程君顾躲得快,外衣却还是沾到一点飞液。
“对不住,对不住。”鸣沙边道歉边找帕子为她擦拭。
自打鸣沙开始学习南朔语之后,说得最顺溜的就是‘对不住’、‘对不起’、‘谢谢’等日常用语。
她不是故意为之,程君顾也不好跟她甩脸子,只不住说没事,让她不要放在心上。
鸣沙擦了半天,挑出碗里一颗酒渍杨梅在嘴里含着,程君顾甫一抬头,就见她喉头动动,果核并着嚼碎的果肉一道落进肚里。
程君顾一惊,“你咽下去了?”
“怎么了?”
“我外祖母曾说过,这核吞不得,轻则闹肚子,重则会从肚子里长出一棵树。树长大了,人就死了。”
这话是程君顾小时候听外祖母说给辛琰听的,辛琰吃东西总跟有人来抢一样,连果核都呲溜吞下。
结果听完老人家这段话,吓得好几宿没睡好觉,打辛府来了好几个来回找外祖母问对策。后来程夫人被他闹得也有些后怕,请太医来瞧,太医诊断完说没什么大碍,排出去就行。
辛琰这才安安稳稳地回家睡觉,过些天跟个没事人似的,乐呵呵来找程家兄妹四人玩耍。
“他很傻。”鸣沙评价。
程君顾看上去有点不乐意,“你不觉得他这性子挺好么?逍遥又自在。不然每日总在发愁,早晚要愁出病。”
“你在说你自己么?”
程君顾把这问题又抛回去问她,随后两人对着笑开。
她二人的交流比以往顺畅不少,但鸣沙仍旧不太懂更深层面的词句,程君顾跟她说话就像是在教开始学说话的小孩一般,遇上生僻的就得给她解释,实在解释不了的,就拿手比划。
说说比比聊了大半天,小半坛酒就下了肚。鸣沙的侍奉女官不允许她继续喝下去,很快来把酒坛子端走,换上新冰好的绿豆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