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老头子斗了大半辈子,最后程爷爷因旧伤复发,在程君顾六岁的时候去了,送葬那日,宰辅没现身,只是由管家来送礼金。程家四兄妹还为这事骂了他许久,后来才知,宰辅虽没出现在送葬队伍中,但他在两人常聚的小亭里备了一桌水酒,一个人饮到烂醉。
爷爷故去之后,慕宰辅就不大跟程家来往,大多是让辛太傅做中间人。程家四兄妹中,他意见最大的就是程君顾,程君顾哪怕重生了,都还没弄懂这老爷子究竟因为什么才对自己有这样大的偏见。
只不过,慕宰辅对她有意见归有意见,但老爷子怎么说也算是自家老爷子少有的朋友之一,这个忙还是得帮。
程君顾盘算着时间,心想他们应当是把账册转移得差不多,便道,“说起来,有件事我一直耿耿于怀。”
慕司业比了个请的手势。
“我曾听江副将提及,太庙一事爆发之前,好些官员的亲眷连夜出城。我那时还以为他们是趁着天气好出门游玩,可都一个多月了,没见一个人回来。你说,他们该是去哪里玩了?”
“阿顾此话当真?”
“江副将所言,应当不假罢?”程君顾摆出一副不确定的语气,“我纯粹只是好奇,要是有什么失言的地方,还请见谅。”
慕司业仍是笑着,“女孩子家家,有点好奇心再正常不过。那边似乎有考生举手,我且去看看。”
程君顾点头,心想依着小扬哥这谨慎性子,就算后续可能失误,都会禀告其祖父。至于后头的事,则看宰辅要如何判定。
辛琰来回检查无误,将信封口,交于早就等在外头的信使。
信使是黎国人,一切规矩需按黎国来,信是加急的,比普通的多收了三十文钱。
等人走后,辛琰才返身回屋,宝贝似的把桌上一迭信翻来覆去地看。信都是程君顾寄来的,同样是加急,进入黎国时,信封上还被印了特制的戳,以示哪日突击搜查时,可以略过。
当然,黎国这儿的士兵胆子再大,断是不敢贸然来搜辛琰的房,先不说他是本国五皇子的好友,光是这友邦戍边大将军的身份就够他们喝一壶,没准儿还要脑袋搬家。
除非是真的找死,否则他们绝对不会跑这儿来找不自在。
黎国离南朔算不得太远,骑普通的马走陆路约摸五六天能到。辛琰来的次数多,算轻车熟路,绕小道过来能少一两天。他刚到黎国那两天忙着应对陆续上门拜访的王孙贵胄,没有与程君顾联系,收到对方寄来的信后,才接二连三地开始回信。
程君顾寄信时间算得很准,几乎是能每天都来一封。信是她推算着时间写的,好在秋试用的考生院对于考官的管束不是太过严格,在考生们几乎是严禁出入的状态下,她还能出门收寄信。
她寄来的信里写的多是当日见闻,好些是有关秋试的,连着太庙案都提了一嘴,但她担心会有人中途拦截,并未在信中提及梅姑娘一事,只说有件事得同辛琰当面谈。辛琰以前曾被截过军报,对此表示理解,回复的信件里写的大多也是黎国这儿的寻常事。
毕竟目前的确也还没有发生什么不寻常。
午觉醒来不久,随从来报大皇子府来人。
辛琰仍有点不清醒,听到这称呼,一下子黑下脸。直到见到那熟悉的笑容,他才忆起自己现在身处异国他乡。
黎国t大皇子与南朔大皇子容骁性子全然不同。容骁生活过度奢靡,喜与高官贵人厮混,于朝堂之上隐有一手遮天架势。
至于这黎国大皇子,却是个专一和善之人,他不大爱交际,最大的乐趣是约上好友到府里赏月品皇子妃亲酿的美酒。他和那位总是爱跟辛琰作对的七皇子一样,都不甚得君王宠爱,但在百姓眼里,他比刁蛮古怪的七皇子更得爱戴。
辛琰见人进来,忙命人来备座,又喊人来沏茶。
“茶我是不喝了,我喝不惯你们南朔的清茶,太淡。”黎国大皇子声音清和,给人以如沐春风之感,“我今日来寻你,是蓁蓁的意思。她稍后要入宫,着我来问你要不要一道去瞧瞧小公主。”
蓁蓁是黎国大皇子妃的小名,是早年辛太傅给起的。
黎国大皇子不喝茶,辛琰倒是要喝,不然总觉得嘴里有股涩涩的苦味。饮过两口,他动身与黎国大皇子一道出发。
“有件事要同你说,先前你嘱五弟送给小公主的香囊很好用,她这两天睡得安稳多了,半夜也不再哭闹着醒来。”黎国大皇子边走边说,“蓁蓁托我问你里头装的是什么药材。”
“不是什么稀罕药材,到时我写份单子给你。”
“有劳小琰。”
黎国大皇子和辛琰都是男人,依着宫规进不得后宫内院,便由蓁蓁大皇子妃牵头把小公主抱出来。小公主认生,不能离寝宫太远,他们几人于是停留在离内殿不远的凉亭里。
小公主吃得好睡得好,脸颊粉嘟嘟的,是怎么瞧怎么讨人喜欢。只是她午睡醒来不久,整个人有些打蔫,辛琰逗了她好一会儿,她才逐渐开始给了回应。
黎国大皇子夫妇过去听自家五弟提过辛琰这人有小孩缘,始终不信,今日见着一遇生人就哇哇大哭的小公主很快与他熟络起来,倒还真是大吃一惊。
“说起来,你也到该成婚的年纪,可曾想过生养个自己的血脉逗弄?”
辛琰听到这话,眸光不自主敛起。
想是一回事,可阿顾的身子又是另一回事。她身子骨从小不好,生孩子要走一遭鬼门关,他不愿她吃这样的苦。若要她以命去搏一个孩子来,倒不如不要,日后再到族里挑个合适的孩子过继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