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君顾既不知这老道叫什么,也不知他生得什么模样,一时回答不上,王后娘娘也不为难,唤她到侧前方坐下。
今日娘娘身子好些,不再卧榻,而是坐在椅上,腰靠金丝软枕。
程君顾捧着热茶,与她说起这些天宫外发生的事,说到有趣处,王后娘娘还忍不住笑出声来。
“本宫在想,若是本宫的葵儿也能像阿顾这般与本宫亲近该有多好?”
葵是t五公主的乳名,她自小就和王后不甚亲近,反而更亲奶娘和姚贵妃。王后越是想和女儿亲近,五公主就越是逃避,到最后,她还嫁给王后娘娘始终不看好的小吏。
那小吏原先也不是吏,是一名落榜几次的书生,志向高远,本事不足,可五公主偏欢喜他欢喜得紧。
王后娘娘为此劝了女儿几次,天下没有一个母亲愿意看到自己的女儿日后吃苦受罪,更何况她的女儿还是当朝公主。
可五公主就像是着了魔,非君不嫁,陛下向来不管子女们的事,只要不闹出大事,就随他们去。
陛下甩手不理,姚贵妃支持,二对一,王后娘娘本就吃亏,再加上后来五公主寻死觅活,非要嫁给这个书生,王后娘娘只得答应。
程君顾对五公主这事有印象,前世她是少有在四皇子手里活命的王孙,她的夫婿虽说一辈子未封侯拜相,却也因着管辖地域偏远,不曾被容麟惦记,反倒保护这一方百姓平安无忧。
无论前世今生,程君顾始终对她抱有的更多是羡慕之情。
虽说她有些任性,狠狠伤了亲生母亲的心,可她的确做了个称得上是正确的选择,选择了一个一生钟情她一人的佳偶,过着算不上富足但也能温饱的日子。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适合帝王家,与其强融,不如早日脱离。舍了这身份,不见得是坏事。
只是这话程君顾是不好跟王后娘娘说的,她必然会生气,惹恼王后娘娘可不是件小事,程君顾再怎么受她喜爱,也是不敢轻易冒这个险。
于是说道,“或许只是因为太过亲近,反而公主更容易与娘娘耍脾气,因为她知道娘娘会事事包容。”
她想了想,又继续说,“不过我不赞同这种撒娇形式,大抵五公主也意识到这形式不好。”
这话大半是真切的,因为五公主的转变确实有目共睹,虽说她和王后娘娘的关系还是不如民间母女那般亲密,但也比早年缓和不少,兴许是五公主自己也当了母亲,能理解王后娘娘的心思。
王后娘娘心中本就有这猜想,但她被女儿伤多了心,无法相信,如今程君顾又明着提了这事,她才渐渐放下心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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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后娘娘备下的菜肴皆由小厨房烹饪,比司膳房的美味许多,其中还有几道是陆景专门调配的药膳,吃下之后,五脏六腑暖洋洋。
离宫之前,王后娘娘命云慧姑姑送上《千机图》,程君顾谢过,由娘娘宫中护卫一路护送到宫门。
待程君顾走后,云慧姑姑屏退余下宫里的宫人,独自一人侍奉王后。
“云慧,你有话想与本宫说?”
云慧姑姑颔首,“娘娘可还记得先帝当年所言?”
“先帝先前说过那般多话,本宫老了,糊涂了。”
“先帝曾提过,他有个大秘密藏在他留下的那些东西里……”
这事是她方才突然想起来的,起初她只记得《千机图》这名字有些眼熟。先前她去拿书时抓住有内侍和宫女偷偷翻阅,回收书时偶然扫了眼上头记载,才惊觉这书里可能藏有奥秘。
“住口!”
未尽之言被王后娘娘喝止,云慧姑姑忙跪下谢罪。
王后娘娘道,“此事日后不许再提,权当不知晓。”
“可程四小姐如今突然讨要《千机图》,娘娘当真不怀疑么?”
“怀疑又如何?倘若阿顾真发现了什么,本宫也会想法子护住她。”
在王后娘娘看来,保住程君顾,亦是在保住她自己。
想到这里,她陡然咳嗽几声,云慧姑姑见状赶忙命人去传陆景过来。至于《千机图》这事,她决意如王后娘娘说的那般,努力当自己不知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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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君顾走得快,并不知道王后宫里发生的事,但她依旧为旁的事驻足。
王后娘娘的宫殿离陛下寝宫近,而陛下寝宫同样靠近议政殿。
如今夜有些深,程君顾来时的北边侧门已关,只有两个南门可出,东南门离程府近,用头发想也知道该选哪个门。
她慢悠悠走在东南门外的长廊,忽见不远暗处站着两个人,借助宫灯和月光之力,她隐约辨认出其中一人身着吏部官服,至于另人着一身布衣,似乎是个书生。
他二人言语之间提及秋试,可其他的程君顾听不清,她下意识朝前靠近了点。她如今藏身之处还算隐蔽,可以说她能看清他们,他们却不一定能看到自己。
然而她低估了那两人的警惕心,不等她再听上两句,就见那二人倏然朝她的方向看来。
糟糕!程君顾心里忙道。
就在她思索该如何解释现状时,忽听一人道,“夜深了,二位怎还在此?”
来人竟是辛琰。
他的话把那二人注意力吸引过去,那二人朝他行礼,和他寒暄几句。
武官和文官之间向来没太多话能谈,再加上又有个布衣在,官民有别,更是不敢乱搭话。且他二人心虚,怕说多了容易暴露,只说了几句,寻了个理由告辞。
辛琰跟他们没多少交情,没有留他们的理由,公事公办地点了下头,没给多余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