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血液立刻以一种委屈的姿态躲回了书页之中,而那些尖锐的羽毛也回到了年轻兽人的翅膀上。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正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阿斯代伦先生,实在是巧极了,不知道你们两个到底有什么过节,但我身为房东,有责任保护房客的安全。”
阿斯代伦的眉尾抽搐了几下,他看向跌在地上的刺客:“我不想扩大事端t,今天算你走运。但你最好对今天发生的事情闭口不提,不然你的兄弟会很不好受的。”
乌鸦抿着嘴唇,她看着阿斯代伦的表情凶险得就像要将他一口吃掉,就这么僵持了片刻,她才勉强从嘴里挤出几个字来:“我知道了。”
她知道自己的新房东究竟是什么人了。
这事超出了她的想象。
但事实和逻辑,乃至她的感官都在指向一个可能性。
妮娜·斯特尔是一个魔王。
所以,她的文字可以轻易地逼退一名魔女,而她的语言,可以让一名贵族无法抵抗。
“你是怎么找到那地方的?”
“这不重要。”
此时妮娜正和她的新房客走在返回公寓楼的路上。
“这不重要吗?我觉得无论是出于对你的保护,还是出于对其他房客人身安全的考虑,我都要弄明白你是怎么进去的。”
乌鸦有些尴尬地扯了一下假发的发尾,那顶化纤产品立刻在她的头顶发生了位移。
她用另一只手在妮娜的头发里一摸,很快,她的手上就多出了一团细小的乌黑的绒毛。
“希望你不要生气,我在你身上留了定位器。这是我的习惯。”
妮娜无语地盯着那团属于鸟类的绒毛:“习惯……到底是什么经历让你染上这种习惯的?但这恐怕不足以让你解开那个魔法空间的密码。”
“我能判断出你在哪个书架前停留过,只要仔细一点,也能嗅出你翻过哪一本书、翻到过哪一页。”
“了不起的能力。”妮娜侧过头,偷偷看了一眼她那小巧玲珑的鼻头,完全无法想象这个小小器官的灵敏度,“可是你怎么知道那里有一个魔法空间,又怎么知道那行文字就是钥匙?”
“这很好猜,你的定位在那里消失了。而把钥匙藏在书里则是阿斯代伦的一贯套路。”乌鸦说。
“你不仅认识阿斯代伦先生,似乎还和他很熟。”
“那可不是什么好事。我宁可从来不知道那号人物。”
看来尽管有人类这一头号矛盾存在,魔族内部依然会发生种种龃龉,妮娜暗自祈祷自己的公寓至少能一直保持和睦。
“他究竟对你做了什么?他可是一位原始魔族,我还以为你会很尊敬他呢。”
“尊敬!”乌鸦的声线变得尖细了一点,“我怎么可能尊敬那种家伙?!”
她很快又收起了那种亢奋的情绪:“等一下,你说他是什么?原始魔族?你为什么认为他——该死,一群可恶的骗子!”
妮娜感到一头雾水:“你的意思是,他并没有自称的那么古老?”
乌鸦愣了一下,用力摇了摇头,随后闭上嘴巴,不打算就此人再展开讨论。
妮娜生怕自己说出什么不该说的话,于是也开始缄口不言。
“你应该很好奇吧,我和乌瑟为什么会是兄妹,乌瑟又为什么会是一个魔女。”在进入旧城区之后,乌鸦突然开口。
妮娜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忘了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一探究竟。
“不管是人类还是魔族,都将魔女当成了第三个智慧种族,只不过数量稀少,而且往往被贵族院掌控着自由。”乌鸦继续说道,“他们都错了,魔女只是一种被制造出来的武器,根本算不上什么独立物种。”
妮娜这时才反应过来事情的走向不妙,但此时再阻止乌鸦显然已经晚了。
“人类和魔族都是用来制作武器的原料,一场混血实验。”
“你的意思是,贵族院连人类都没放过?!”妮娜惊愕地看着她。
乌鸦转过头来,表情有些难看。
妮娜觉得自己可能说错了话,“对不起……因为我是一个人类……”
乌鸦神情凝重地看着她,似乎要从她脸上看出些什么来,过了一会儿,才说:“能作为一个人类出生,你真该为此感到庆幸。”
除此之外,她还能说什么呢?
难道要当着妮娜·斯特尔的面,大声告诉她,你才不是什么人类,你怎能说自己是一个人类——然后将她在这二十几年里积累起来的世界观和认同感摧毁殆尽吗?
她已经确信,妮娜·斯特尔是一位魔王。
魔王的指令,不限于语言还是文字,都不容反抗。
她不需要开口,只用一张简洁的符纸就能斥退一个解放状态的魔女,她可以轻而易举地让那些不可一世的贵族收起獠牙,变成顺服的家猫……
可这又怎么样呢?她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一个人类,她也打心底里相信自己是一个人类。
更重要的是,她的确继承了魔王的权柄,可身上却没有一丝一毫魔力——一丁点儿也没有。
传说中,魔王有着能让空间塌缩、时间逆流的强大力量,而半兽人少女没法从她的房东身上看到与此有关的任何痕迹。
她的魔力源流和任何一个普通人类一样,是如此空虚,在不借助媒介的情况下完全无法自主发动任何魔法。
她虽然能够阅读远古魔族流传下来的文字,却书写不了任何一个魔法术式,绘制不了任何一个魔法回路。
相信只要魔王出现魔族就可以死灰复燃、东山再起的魔物们,一个个简直天真透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