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骇得不轻,脸色发白地一转身,只见陈远道举着一盏绢纱灯,大笑的脸,露出一口黄灿灿的牙花,“嫂嫂。”
他一出声,卿卿便感到一股浊臭扑鼻,嫌恶地直蹙眉。
“你干什么,我叫人了!”
陈远道连忙摆手:“嫂嫂莫叫唤,小叔这是来恭贺嫂嫂乔迁之喜!”
卿卿谨慎地盯着他,一面强作镇定后退,一面与他虚与委蛇:“我已经和陈家没什么关系了,不是你嫂嫂,孤男寡女,你出现在这里很不合适。”
哪知她后退一步,陈远道便向她靠近一步,始终维持不远不近的距离,他拎着的那盏绢纱灯,就照在卿卿莹白如玉的脸庞,如一层春水潋滟起薄薄的清晕。
灯下看美人,如雾亦似幻。
“芙蓉偎锦枝,共效迭鸳鸯。”
陈远道目露精光,色眯眯地朝卿卿扑了过来。
他张开两臂,像只大扑棱蛾子,卿卿又气又恶心,侧身闪开,手里已经握住银釭旁拾起了一把剪刀。
陈远道一扑不成,便又抢上前,笑嘻嘻地道:“嫂嫂何必见外,你和大哥没成大礼,他就玩完了,实在对你不住,既是我代他迎门,那现在,理应由我代他行礼不是?”
陈远道一把抱住卿卿的杨柳蛮腰,捉住她的又细又嫩的一截藕臂,俯身将卿卿压在烛台上就要亲吻她,卿卿手握剪刀,毫无犹豫地手起刀落,在他恶心的两片肥唇要压下来时,重重地朝着陈远道后背刺落。
“唰”一下,陈远道发出如杀猪一般的惨叫,吃痛松了手,卿卿见状狠狠将他推开,陈远道便跌坐在地,一摸自己后背,灯光映着指缝里全是血。
他吓得不轻:“你疯了?!”
卿卿抓着剪刀,冷冷道:“你私闯民宅,要治罪,也先治你的罪!跟我去官府。”
当初卿卿留了一个心眼儿,从陈家离开时,这座宅子已经改了姓,宋夫人本来哭着嚷着不让,在陈远道的爹陈崤几番撺掇下,也只好退步。现在这宅子,明明白白是卿卿的私产。
陈远道也很清楚这一点,他当然不敢上官府和卿卿对峙,于是灰头土脸地离开。
卿卿惊魂未定,嫌恶地皱起眉头,将地面残留的血迹擦掉,一颗心跳得砰砰砰。
真是太险了,要不是她还有点力气傍身,方才说不定就让陈远道得逞!
在陈家的那几日,她早就发现陈远道经常色令智昏,干出出格的举动,背着人几番轻薄她,没想到现在他居然敢胆大包天地追到红柿居来。看来今天败走之后,他也不会甘心。
她得想个法子,卿卿眉头一皱,计上心头,家中只有她和淑娘,她们俩都是女流,既然如今已经拥宅自立,不如早日招赘,养个男妾好了。
之所以是男妾,因为这宅子到底是之前陈慎之置办的,拿了前夫的私产又招新夫,多多少少有点儿……
卿卿一夜不睡,花了一晚上给自己做了个绣球。
天明之后,从她阁楼花窗底下经过的男子,如果被绣球砸中,那这就是姻缘。
绵绵秋雨过后,推开窗,景色如新,默然的几座白墙灰瓦的楼阁夹杂着一条曲径通幽的青石巷,从巷口深处飘来卖花女清脆的菱歌。
卿卿鼓足气息,抱着绣球来到花窗旁,屏息凝神伺机等待。
一片菱歌散尽,从湿润的稀薄的雾色中若明若暗地出现一道颀长的身影,远远地看不清,却一下子吊起了卿卿紧张不已的心。
那男子脚步沉稳,踏在青石板上,仿佛有叮叮咚咚的乐音,当他从青石巷中走近,来到花窗下,云雾被一缕红色的日光驱散少顷,如画俊颜如从蛋壳中被剥离而出。
白皙的脸泛着玉石光泽,一双修长漆黑的眉,如两道利剑直深深插进鬓尾去,初晨行来还泛着雾光的眸明润清朗,如月如星,鼻若悬胆,唇如施朱,身着的佛头青竹叶暗纹浮光荡漾的明锦广袖长袍,在风中随着脚步一浮一沉,如流云飞瀑般轻涌。
卿卿脸颊羞红地半阖上眼,素手一抛,将绣球从他头顶砸了下去。
作者有话说:
卿卿你做的绣球好几斤呀,要是柿子不会武功,开场卒。
谢律易容便服从地下黑市赢了一匹大宛天马,漫漫长夜阑珊,星斗收敛层云中,他踏着一弯如钩残月的碎影而归,路过长丰巷。
天色曈曚,雾气初开,这条走过了无数遍的隐蔽小路,今儿不知怎的,从头顶抛下一件物事。
依谢律习武之人的警觉,立刻便反应出有刺客。
他抬眸,一抹厉色从眼底划过。
但随之一怔。
掉落下来的不是什么暗器,更不是设想之中的流星锤、方天画戟,只是一个绣球。意识停顿之际,那绣球精准地掉到了他的面前,撞了个满怀。
谢律兜着一只比鹦鹉尾巴还要五彩斑斓的绣球,再一次扬起眉眼。
花窗外柔绿的地锦爬了满框,身着晴山蓝罗襦大袖裙衫的女娘,半攀着窗框,衣袖垂下如水般轻盈的一幅。
卿卿羞得脸冒红光,想去看那郎君,但又不敢,因此欲拒还迎,含羞带怯。
谢律仰望那方花窗半晌,唇角浅浅荡漾开,露出一抹淡笑。小娘子生得玉娇花柔,风情万种,怎么想不开,在这儿抛绣球招婿?
有意思。
但谢律拿着这颗被小娘子抛出来的绣球,并没有君子地上前归还,更没有认了这桩姻缘,他拿着夹在胁下,便好像无事发生,只是途径长丰巷凑巧捡到了一颗皮鞠而已。
卿卿不敢看,可是半晌也无动静,她心慌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