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一阵纳闷,不明白方既白话中之意,方既白对她稍作宽慰,便已起身,手掩饰嘴唇低咳了几声,方既白向着对面的谢律走去。
“陈国出具契书吧,待签下之后,我即日携卿卿启程,在我魏国军队抵达边境后,陈国可派人同时接管下雾州和霸州。”
谢律依旧安然不动。
说实话,直到此刻,萧子胥都有些不大愿意相信,魏国竟然肯出两座城池,来换卿卿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寒门女子,若是为妾,何须如此大张旗鼓,可若是为妻……对了,方既白也是寒门出身,听说他在北魏婚事不顺,因此年约而立,依旧尚未婚配,和卿卿倒是正巧凑成一对儿。
卿卿刚才翻脸无情之后,倚在方既白怀里,倒是浓情蜜意好不亲昵,连萧子胥这个平日里不大喜欢卿卿和谢律在一起的看着都觉刺眼!
兹事体大,她不得不再次向方既白确认:“使君是真心实意要带走卿卿么,那霸、雾二州,从此便划归陈国,魏国再不得有疑义?”
方既白颔首:“韶音公主大可放心,我既得卿卿,便依照许诺,让出两城,天下英雄面前,方某就算做得无耻小人,也不能令我魏国蒙羞。”
“好!”萧子胥要的就是这番快言快语,“去取纸笔来,陈国与魏国这就立下契书,诸位英豪皆可为证。”
作者有话说:
卿卿,咱们做公主去吧。
双方拟定文书,萧子胥在契书上画押,便代表着这笔买卖,陈国乐意接受。
方既白也落下国印,契书有两份,双方各执一份。
他回眸走向卿卿时,瞥向谢律,谢律桌案上的匕首和刀鞘都无人收拾,脚边躺着卿卿脱落的红裳,他用了些力量似的,艰难地将红裳拾起,方既白这才看见,谢律手背上一道深红的齿痕,血迹凝固,流淌成画。
一向心思颇多的魏国尚书左仆射立即明白了过来,卿卿找到谢律之后,谢律就言明了会将她送走,她恼恨情郎薄情寡义,于是狠狠咬伤了他。
这伤痕到现在也没处理,愈合得不好,将来差不多要一辈子要留着这道疤。
但回到筵席上时,卿卿又装作没事人一样,小鸟依人地陪伴在谢律身侧,宛如方才什么也没发生,直到谢律说出“可”,她又是流泪又是斥责,又是挥剑断发,一番戏做全套下来,谢律虽得了两城,可这寡情的名声,却是实实在在落下了,将来只怕情途都会坎坷,再没有什么王孙贵女肯放心嫁给他。
所以说,莫得罪女人,当一个人女人情爱之火被扑灭时,她受过的伤都会成为她的武器。卿卿就是这样报复谢律的,她虽然身躯微末,说不上话,但却可以最大程度地败坏谢律的名誉。
在这个礼崩乐坏的时代,或许已没多少人真的看中声誉,但向谢律这样出身名门,又有皇室血统的世子,却是最终名声,所以适才韶音公主才会发怒斥责。
不过,这已然不重要,方既白得到了契书,卿卿便是名正言顺魏国的人。
方既白不得不再一次对谢律作揖:“多谢世子成全。”
谢律将卿卿脱掉的红裳抛在身后,旋即,他起身道:“谢律头昏不适,要失陪了,诸位慢饮。”
这么快就要走了?
方既白一阵疑惑,而谢律已经转身而去。
方既白未能深思,他回到与卿卿所在的席位上,将契书打开给她看了一眼,卿卿突然摇摇头,方既白低声道:“怎么了?”
卿卿的明眸涌动光芒,窘迫而无辜:“我不识字。”
“……”
方既白哑然,谁能想到方才在筵席上侃侃而谈,斥责负心汉的卿卿,竟然连字都不识得!
他弯了弯唇:“日后我教你。”
他将那契书上的内容读了一遍给卿卿听,卿卿侧着头,听得认真而专注,终于尘埃落定了,她从此换了新的归处。
她听完后,对方既白诚挚地道:“谢谢你。”
从没有人说,要当她的老师,教她识文断字。
方既白笑意未明:“何须言谢,我也教咱们大魏天子,卿卿亦是一样。”
卿卿汗颜:“我么?我怎么能同你们魏国的陛下相提并论。”
方既白将契书收好,拢于衣袖间,出言提醒道:“卿卿得记住了,是我们魏国的陛下,日后,切记不能再错了。”
是了,卿卿已经是魏国的人了,她即将跟随着方既白踏上回魏国的路途,“相公何日回魏国?”
方既白清晰明了回答:“明日。”
明日,为何走得这样急?
但卿卿现在,只是一件被转赠予人的玩物,她知道自己本没有资格提任何条件,可是,这件事必须要办。
在临行之前,她只有一事相求:“我,我在长丰巷有两个和我一同经营着一间夹缬店的两个姊妹,我手里还有存了一些钱,相公能不能帮我向她们带句话,让她们把我攒下来的钱分了,或是各奔东西,或是重新开店做点小生意,我可能以后都不能回陈国了。”
方既白正要道,她也可以去见那两人最后一面,但转念一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在陈国屋檐下,行事到底有着诸多不便之处,先行回魏国紧要,何况卿卿也只是这么吩咐。至于那两人,卿卿将来若有要求,在派遣暗卫回陈国将她们接来就是。
方既白颔首:“放心。”
卿卿再一次低头道谢:“多谢你了。”
方既白柔和地握住了卿卿小手,一同笼住的还有她掌心那只温暖的小炉子,“为你做什么都是理所应该,切莫对我说这三个字,多见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