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脚步瞬间顿住,不可思议的回头看去,满脑子只有一个念头,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然而虞无疾显然也听见了,弯腰的动作很明显的顿住,他再次半蹲下去,平视着陆英:“你在说什么?”
陆英紧紧抠着掌心,她其实从未想过要与人成婚,她太清楚这个时代对女子的约束,她不想困于后宅,不想因为一个男人舍弃家业,更不想被一群莫名其妙的人戳着脊梁骨说她不守妇道。
所以当初陆父为了制衡她,要与她立契的时候,她答应得十分痛快。
她从未觉得自己这想法离经叛道,人总是要多为自己想一些的。
可这一刻,看着虞无疾那张脸,她却现,这话竟然说不出口。
可她还是得说——
“我不能与你成婚,”她咬了咬牙,“我与父亲立过契,一旦出阁,就要将我手中所有,全都交给陆承业,我不愿意。”
虞无疾没开口,单达却松了口气,他还以为是什么事儿。
“那有什么的?陆姑娘,我不是瞧不起你陆家的家业,但是有主子在,你完全可以东山再起,你会做得比现在的陆家更好。”
陆英的指尖攥得更紧,不一样,不一样的。
陆家是她一手打下来的,是她的东西,虞无疾给的再多,也终究是虞无疾的,真的不一样。
她不知道单达能不能理解其中的差异,可对她而言,这是无法忽视的鸿沟。
再说,她凭什么要给陆承业?那都是她的心血。
她的东西,她不给。
虞无疾显然听出了她话里的不甘,所以才会沉默,这世上最难解的,便是意难平。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再次开口:“陆英,我知道你重信,不愿毁约,也知道陆家待你不好,你不甘心就这般将半生心血拱手他让,可事已至此,别无他法,不如,我也与你立契可好?凡我所有,皆与你驱使,不会讨回,如何?”
陆英垂着头,几乎不敢抬眼看他,虞无疾一退再退,她几乎不敢想这样的人会有这样的耐心,会给她这样的承诺。
可她还是不能松口,她要的不是东西,是她的东西。
她自己的,东西。
况且,她也很清楚自己做不来一个主母,她的心思在生意场,在塞北,她不愿意被任何人束缚,哪怕这个人是虞无疾也不行。
“对不起,我……”
她说不下去,愧疚和空茫充斥着胸腔,语调艰涩又痛苦,可态度却很鲜明。
拒绝,她拒绝了。
单达忍不住了:“陆姑娘,你别钻牛角尖,是,咱们都知道陆家对你不好,可再不好毕竟也是一家人,何必非要争这些家产?连自己的婚事都不管不顾,你要知道,士农工商,你这身份……”
“住口。”
虞无疾冷声呵斥,单达也意识到自己的话过火了,闭嘴退了下去,虞无疾抬眼看着眼前的人,“陆英,你再想想,不急在一时。”
他起身要走,衣摆却被抓住,陆英指尖苍白,声音细如蚊讷:“不必想,我不能。”
虞无疾动作顿住,单达听不下去了,他本以为这是一桩喜事,以为虞无疾不计较就皆大欢喜,可谁料到,陆英这般不识好歹。
他低声咒骂一句,转身就走。
虞无疾也沉默下去,许久之后他才低声开口:“你真的,想清楚了?你知道这话意味着什么,对吗?”
他语气仍旧平稳,可话里却还是带了几分失望。
他是个君子,不屑于逼迫,或者说,他这样的身份和权势,根本没必要强求。
陆英很清楚,只要自己说一个好,他会转身就走,再也不提这件事。
这个结果相对于她之前设想的,已经是最好最好的了,可也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有些不愿意去想那副情形。
“我们……当做什么都没生好不好?我们都是被人设计,就当什么都没生过,好不好?”
她不敢抬眼,心里很清楚自己有多无耻,多贪婪。
她做不到放弃陆家与他成婚;也不愿意和他就此陌路,所以无耻地想要抹掉那段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