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迟疑的时候,那个“无所不能”的楚君山已经站起身,从桌边走到门口,回过头,意味深长的看了蒋纯一眼。
蒋纯被这个眼神看得头皮发麻,问道:“又去相亲啊?”
“嗯。”楚君山言简意赅的回答,“第一百零一个。”
蒋纯愣了下,随即笑弯眼睛,目送他出门:“祝你好运~”
楚君山下了楼,咖啡厅就在楼下不远的地方。
他推门进去的时候,里面还没有很多人,空气中氤氲着醇香的咖啡味道,平静温柔的古典纯音乐流淌在低声交谈的客人之间,静谧极了。
他在熟悉的位置落座,目光落在面前闪烁着银光的餐叉上,他忍住想要拿起试试硬度和锋利程度的冲动,让自己困囿于那个小小的座位上。
这些副作用已经伴随着楚君山的生活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他就像被摘除后又重新塞回名为“社会”的身体中的器官,总有些格格不入的排异反应。
随着年岁渐长,和正常家庭一样,楚君山的父母开始催促他寻找一位相伴余生的伴侣,
无数次,他坐在这件咖啡厅里的这个位置,面前放着相似的咖啡,对面坐着的却是形形色色的不同的人。
楚君山本身对于相亲并不排斥,但是,前面一百任相亲对象都被他冷淡拒绝。
他给出的理由很简单——对方不是他的理想型,所以他们不合适。
曾经有几个相亲对象被楚君山拒绝之后,仍不死心,死缠烂打,都被拒之门外。
不怪他们连连不断的追求。
楚君山出身优秀,样貌上乘,在相亲市场一直是炙手可热的选择,自楚君山上学开始,追他的人就从街头排到了巷尾,可是在中间人的介绍里,楚君山一直没有踏足过感情的领域。
终于,有一次一个相亲对象鼓起勇气询问他:“你的理想型到底是什么呢?”
楚君山摇了摇头,只留下一句:“抱歉。”
他回答时,正盯着面前快要冷掉的咖啡,漫无目的地想——
这个问题的答案,他自己也不知道。
此刻,咖啡厅中央的钢琴奏出温和流淌的旋律,服务生适时走过来,展开菜单:“楚先生,要尝尝我们店里新上的甜品吗?”
楚君山一怔,视线定在菜单上的形似触手的黑色小蛋糕上,微不可察地蹙起眉。
也许是因为楚君山和这个形象太过熟悉,他心中竟生出一点儿奇怪的淡淡不悦和嫌弃感。
从无限游戏出来之后,楚君山一直有一个遗憾。
——他竟然没能带一只触手怪出来玩。
那是无限游戏里特有的怪物,它们拥有遍体漆黑的触手腕足,花纹闪烁着冰蓝色的光,就连纤长的触手末梢圈住猎物进行绞杀的样子,都那样优雅漂亮。
当然,只是在楚君山看来。
和它相比,那些各色各样的人类相亲对象甚至比不上他收藏在家里的一柜子触手手办。
这个世界和他们都无聊、虚伪透了。
——当然。
今天这位迟到了的人类相亲对象也同样。
窗外却忽然传来一阵不大不小的动静,楚君山抬起头,新雨初霁的天空天光乍现。
一个高大的男人站在不远处,屈膝蹲在地上,正低着头,温柔的安抚着一个流着眼泪、摔倒在地上的小女孩。
楚君山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来。
和其他后遗症一样,他见到这样的场景,眼前只会浮现起无限游戏中他曾经见过无数次的场面。
楚君山见过太多将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甚至是自己的至亲骨肉推出去挡枪的玩家了。
等回到正常的文明社会,人们就穿上了礼仪廉耻的外衣,将那些人性的至暗面都藏在羊皮下。
……虚伪得令人恶心。
“诶,那位先生真是好心。”站在楚君山身旁还没有离开的服务生抱着菜单,眼冒红心,“长得也高大帅气,真是人美心善啊。”
楚君山微微一顿,僵硬的表情随即恢复成原样。他抬起眼,对着服务生微微勾起唇角:“是啊。”
楚君山对纠结这个问题并没有什么执念,他低下头,思绪重新跑远。
他垂眸出神回忆着之前在无限游戏中触手怪们的形态,白皙的指尖捏着搅拌棒,无意识地将咖啡上漂浮着的拉花搅碎,一只抽象的章鱼形状由破碎的奶泡和深色的咖啡液组合起来,随着搅拌的方向缓缓被扯碎。
直到,一道温和清冽的嗓音打断了他的遐思:“抱歉,是楚先生吗?我迟到了。”
楚君山听见这道声音,抬起头,才发觉不知什么时候,面前已经覆盖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迟到的这位相亲对象很是高大,他卷起衬衫袖子,低着头放置自己的外套时露出的侧脸很英俊,是这个社会主流的审美取向。
楚君山认出,这正是那个刚刚在外面牵起小孩低声安抚的年轻男人。
等他抬起脸看向自己时,楚君山才发觉,对方眉眼的线条冷峻极了,可是偏偏冲着他笑起来的时候,那股子冷淡的味道全部都被冲散。
“久等了吧?”
楚君山挪开视线,唇角礼貌性的牵起一抹弧度:“没关系。”
“今天路上出了一点儿突发情况,两个小孩儿在马路上摔倒了,我带他们找了一下家长才耽误这么久……抱歉,不说这个了。”对面的相亲对象明显对于这段迟到的经历有些愧疚,主动伸出手,漆黑的眼眸在玻璃桌反射的阳光下被映亮,动作之间透着令人赏心悦目的书卷气,礼貌而绅士,“您好,楚先生,我叫梁星渊,今年28岁,目前在星海幼儿园工作,是一名在编幼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