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映慈一怔:“这么晚?”
霍采英挤眼逗她:“哎哟哟,是谁先前还说嫁人有什么好?眼下反心急起来?”
她顿了顿,继续道,“你可安心罢!婶婶想着你能安稳出嫁倒也是好事,又择了个眼跟前的好日子,已拟了奏章呈交陛下定夺。你早些成婚,她过后便能全心操办照连的终身大事。”
裴映慈一颗心忽上忽下,总觉着这事并不确切。
今日霍昭没有半点收敛,这可是长留山庄,秦家的地界……就算秦鹤扬与他交往甚密,难保不被旁人窥去,他从来也没替她想过么?
婚期若定在两年后,那便是天大的笑话。这期间变数太多,遥遥无期的许诺便是一纸空谈,永远无法兑现。
她心神不宁地跟在霍采英身后,也不知何时迎来嘉宾。
等到她真正回过神来,看清楚眼前景象,卢少灵正好奇地打量着她。
二人站在廊下,远风遥遥飘来,吹动草木馨香。
裴映慈望着他,唇角稍动,鼻息间好似闻见他衣领间的皂角气味。t
“郡主,你方才不是说会来找我么?”他唇边带笑,难得有闲情逗她。
裴映慈心神微漾,下意识牵起笑靥,轻轻踮脚,凑到他耳畔:“卢少灵。”
卢少灵心湖轻摇,一阵幽幽香风袭来,他话音稍扬,略带疑思地望着她。
裴映慈道:“你在京中可有信得过的长辈?”
卢少灵稍怔,不解地垂眸看向她,半晌才道:“除了老师,同乡会馆的赵馆主也对我多有照拂。”他顿了顿,“郡主,怎么了?”
裴映慈眨眨眼,格外认真地盯着他看了会儿,“曲川到京城山长路远,你母亲身边得有信得过的人在途中照拂才是。”
卢少灵面色稍异,默了半晌才道:“郡主有心,赵馆主与行川镖局的总镖头交好,特派了身手好的镖师前去曲川安顿。”
裴映慈点了点头,“那就好。”她顿了顿,好似总算下了决心,抬眸看着卢少灵,“霍伯母已问钦天监择日子,只是不急于一时。”
“郡主的意思是?”他语气稍疑。
裴映慈面色平静,“你也知晓,我顶上有位哥哥仍未娶妻,依制我不该嫁在他前边。霍伯母看重规矩,又因此事蒙圣上恩泽,事到如今,你我并不能做主。”
卢少灵沉默听她说完,迟疑片刻,“霍大人有婚配了么?”
裴映慈兀的心中一刺,轻轻摇了摇头,复又点头,卢少灵一时云中雾里。
“哥哥必然要娶妻的,霍伯母也有属意的人选,只是时候早晚尚不好说。”她露出一抹淡笑,“我们急不来,一切听凭长辈做主。”
卢少灵愕然,望着裴映慈几次欲言又止。
他能清晰感觉到她态度的转变,已算不上小心翼翼地遮掩,反倒有如释重负的解脱。他不知道缘由,可裴映慈既然不愿坦白,他并没有立场过问太多。
况且,她并没有将话说得透彻,一切似乎并无变故。
卢少灵定下神思,缓声道:“婚姻大事自然由父母长辈定夺,郡主也无需担忧。”
他仍有些犹豫,试着关心她:“郡主,你……还好么?”
裴映慈美目稍敛,转瞬扬腮露出淡淡笑容:“无端端又问这话,难不成你盼着我不好?”
他心间一震,忙连声否认,又引得裴映慈低笑连连。
待到饭点时分,裴映慈方才察觉霍昭和端王皆不在席间。
她稍怔,只瞧见神色落寞的陆湘独坐一旁。
霍采英安顿好其他人,顺势坐下,似是瞧出她的疑思,忙低声道:“方才缝天所呈了份密报,许是有急务,照连领着端王匆匆出了山庄,谁敢拦着?婶婶这回又该失望了。”
裴映慈没说什么,心底莫名有些忐忑,一顿饭食不知味,更不知晓她今日来此又有何意义?
她在霍昭跟前从来不占上风,今日好似送上门的羔羊,任他摆布。
出了那道门,若无其事扮演兄妹。兄妹……这场戏又还能演多久?
她翻来覆去地想起霍昭的告诫,她若一意孤行,便是害了卢少灵……
她太了解霍昭的手段,更深知她对卢少灵并无所谓的少女心动,只因为她想跟霍家对着干,想要证明自己那可怜的高傲姿态,平白无故将无辜之人牵连进来,值得么?
她无数次犹豫反复,面对霍昭,却无法将最隐秘的心事和盘托出,她试着以一种侥幸手段摆脱他的掌控,可她真的能逃走吗?
她又何必逃。
如果她真这样恨他,真这样不情愿,动情的时候又何来心酸和不甘。
这些年的亲密相处早已模糊彼此关系,他们之间的感情太复杂,他是她的哥哥,是她的老师,是她的……依靠。
而裴映慈心知肚明,霍昭的确没有亏待过她。
她骨子里的傲气令她不愿低头承认,可若不是霍昭纵容,她今时今日又谈何矜傲?
她庆幸悬崖勒马还来得及。
宴席散去,裴映慈习惯性朝公主府的马车走去,没过几步,蕊冬忽然悄手扯了扯她的袖摆。
她顿下步子,朝蕊冬打眼色的方向瞧去,只见陈九安抱刀侍立在霍家马车前,面色沉静地朝主仆二人望来。
她心底冒出丝古怪的念头,不愿多想,仍执意要往前走。
陈九安终于开口:“郡主留步,老爷和夫人日夜思念郡主,公子已委人与长公主禀明,今日会将郡主接回霍家。”
裴映慈像是早有意料那般,只轻轻转头望了眼公主府的马车,稍侧首对蕊冬吩咐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