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家姑娘若不是她的女儿……”
霍显一个冷眼瞪来,霍夫人心中忽跳,当即噤声。
“你的规矩体统学到何处去?”他冷声道,“你要真聪明,不想事情覆水难收,便即刻写了帖子入宫求见贵妃。”
霍夫人忽被相公唬了一跳,半晌没回过神,她神色怔怔地看向霍显,嗫嗫嚅嚅说不出话来。
他蹙眉,颇有几分不耐,“贵妃娘娘若能哄动圣心,天子御笔赐婚,又有长公主保媒,谁敢不从?”
霍夫人一怔,当如醍醐灌顶,忙宽颜点头道:“二爷说的极是……”
霍夫人忙不迭地退了出去,急急差人求请入宫拜见贵妃。
也不过半天的光景,霍采英又带了丫鬟回娘家,她听闻裴映慈落水染病,心中急得不行,当下就要看个仔细。
她甫一进门,只见裴映慈半坐床间,背上高高垫着一摞引枕,面色雪白,浑身绵软无力,眉宇间还有淡淡惆怅,只道真因落水染上风寒。
霍采英忙哎哟了几声,坐上床边,关切地打量几眼:“请大夫来瞧过么?”
裴映慈只答:“不碍事,休息几日就好。”
她心中暗想,霍昭只说不许她离开,对外人倒无约束,尤其霍采英本就与她交好,若忽然因病拒见,反惹人怀疑。
她又轻飘飘转话道:“你今日怎会想起来看我?”
霍采英叹了声:“鹤扬晌午去了月池领赏来着,无意听嬷嬷跟殿下讲了几句。他回来说与我知,我才知晓你竟病得不能见人!”
她歪着脑袋,上下打量一回,又轻笑调侃道:“谁知见着你这病美人,倒不像有大碍,这便安心了。”
裴映慈抿唇淡笑,哪来半点心思应对调侃,又怎好澄清她哪是病了,只是怒极气极却又无能为力,她跟霍昭的争执就像勒不住缰绳的堕马,她心知肚明,总有避无可避被迫认清现实的这天。
霍采英见她兴头怏怏,还以为是喝药所致,便想说些旁的闲事逗她开心。
眼见内室无外人,不相干的丫鬟都候在外头,次间仅留蕊冬照看着,霍采英又坐近些,挤眉弄眼道:“我可听说,长公主真有意替你跟卢少灵牵红线?”
裴映慈心中闷出一丝苦意,轻轻叹了声,连反驳的力气也没有。
“昨日我问你,你还不承认呢……你我姐妹疏远了不成?”霍采英颇有不满,“我就说嘛,他跟你还算登对,叔叔婶婶也会满意。”
她顿了顿,又不切实际地畅想,“你说我该不该让鹤扬去探探他?说不好以后真是我妹夫郎,鹤扬识人无数,定能把关。”
裴映慈本觉荒唐,还没来得及开口阻拦,可忽听得这一字半句飘进耳畔,脑中灵光乍现,腾然间想到一招险棋。
她忽而转眸盯着霍采英,半晌不说话。
霍采英奇道:“怎、怎么……我说错什么了?”
裴映慈忽而低声喃道:“你说得这般远,八字仍没一撇呢……”
霍采英心思简单,顺着话道:“旁观者清,我瞧卢少灵对你关心非常,这八字呀起码已稳稳地写了一笔!”
“不害臊!”裴映慈轻笑。
她长睫稍闪,又细声道:“只不过有一事,我忍着谁也没说,思来想去只愿告诉你。”
霍采英咦了声,忙又凑近些,好奇地盯着她。
裴映慈默了默,低声喊蕊冬进来,在她耳边悄声说了几句,却见蕊冬谨慎地点了点头,转进了耳房之中,复又出来,手里已多了个物件。
霍采英百思不得其解,静静看着这主仆二人默契交接。
裴映慈握着那物件,面上浮现一抹羞色,声音微弱:“这是卢t公子的令牌。”
她手心摊开,纤白指间赫然是一枚大理寺职官令。
霍采英一怔,眨巴着眼看向她,“这是他给你的?”
裴映慈红着脸点点头,“昨日泛舟之时水波摆荡不慎洒了热茶,他整理之际顺手将令牌交给我,我当时顾不得许多便接下来,之后竟忘了归还。”
“这令牌实在重要,可我眼下也不方便行动,若迟迟不归还怕要耽碍卢公子办差。”她顿了顿,试探道,“姐姐若是得空,劳你今日去趟公主府,殿下知晓缘由定会代为转交,如此也不惹出是非。”
霍采英心中不疑,当即接过那令牌,“还是你想得周到,我本还打算就让府里的小厮跑一趟,只是转念细想还是不妥。东西既然在月池弄丢,该交给东主处置。”
裴映慈附和着说是,细察霍采英并未生疑,稍抿唇,又说:“这事儿说到底并不光彩,旁人我信不过,更怕越多人知晓对卢公子不利。姐姐只管找个由头去公主府,旁的什么也别说,免得人多眼杂是非不断。”
霍采英当然知晓轻重,忙点头说是,嘿嘿一笑:“我只说昨日在殿下那儿吃了道顶好的茶,今日厚着脸皮再去讨个赏。”
末了,她又轻笑调侃:“还说八字没一撇呢!眼下便开始卢公子长卢公子短,事事替他考虑。”
裴映慈陪笑几声,心中略有惴惴,不知这招能否瞒过霍昭,更不知卢少灵究竟能不能懂她的用意……
霍采英在小院陪她说了一会儿,桐云院那边倒来了消息,说霍夫人已歇过一觉,请大娘子前去吃茶。
霍采英又再叮嘱几句,这便带了丫鬟离去。
入夜,裴映慈实在没有胃口,囫囵吃过些汤食便叫人撤了饭菜,彻底洗过一回早早躺在床间。
小院极静,丫鬟们心道主子病中不敢惊扰,也早已避回侧厢房吹灯拔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