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映慈默然:“陆鼎逑虽是武夫,倒娶了位大儒长女作夫人,陆家称得上是书香门第。霍伯母一惯偏爱知书守礼的女子,陆湘哪里不好?”
霍采英拉住她的手,“幸好你也快许亲嫁人,今后不必在家中与她大眼瞪小眼。你我姐妹二人仍能常聚,她么……自然也轮不到咱们巴结!”
裴映慈心底一跳,这才省起卢少灵来,也不知他是否也在别院作陪?那……霍昭会如何对他?
她心神不宁,那贴身安放的玉簪硌着她心前皮肤,格外有存在感。
也正是此际,屋外有人来报:“少夫人,卢少灵卢公子到了。”
裴映慈怔然回神,便见卢少灵自外头走进门中,他今日穿了身素净的绉纱白衫,对东家极为尊重。
卢少灵先拜见霍采英,又转眸朝她颔首轻笑,声音朗逸:“郡主安好。”
她下意识起身相迎,也淡笑着福身回礼。
霍采英瞅瞅卢少灵,又乜眼打量裴映慈,稍稍掩嘴,忙说:“卢公子不必拘束,你头一回来长留山庄,只怕招待不周。今日秦家做东,还不敢怠慢宾客,我一时走不开,不如让我家妹妹领你去园子里看个新鲜。”
裴映慈知晓她的心思,无非想趁机让二人多多来往。不过也是歪打正着,她没像防备外人那般推搪,欣然应下。
她眼神暗示蕊冬留在堂间留心异动,这便引卢少灵从一旁的连廊离开正堂。
穿过蜿蜒长廊,经拱门,便到长留山庄花园,四下已渺无人影。
裴映慈迫不及待地问:“卢公子,我大哥他……”
卢少灵截话道:“郡主,一对金簪原物奉还,敬请安心。”
他到底比她谨慎许多,深知哪怕四下无人也不可不防。
裴映慈步子一顿,随即回怔转喜,脸上抑制不住笑意,竟下意识抓住卢少灵的胳膊,反复确认:“你、你可当真么?你亲眼见着了是不是?”
卢少灵淡笑着点点头,“绝不诓骗郡主。”
裴映慈心中大喜,仿若巨石总算坠落崖底,再无忐忑不安的憋闷。
她一时忘了规矩,仍握着卢少灵的手臂。
他垂眸,瞧见那细白的五指搭在他的袖口,心念甫动,稍稍翻转胳膊,掌心朝上,缓慢而温柔地收拢着手心,回握住她的手。
裴映慈一怔,五指轻颤,缓缓抬眸看向卢少灵,纤密羽睫稍稍闪动,眸底滢然若水。
她没有抽开手,静静望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这事不能让旁人知晓,你也……不必有意再去探望大哥,否则可要大祸临头。”
卢少灵安静地凝视着她,见她朱唇翕张,旁的动静好似都在褪色。
裴映慈轻轻咽了咽,被他看得起了些羞意,稍稍别过脸去,又说:“我听殿下说,皇上打算这几日拟旨赐婚,已着钦天监选吉时……”她顿了顿,“这事到底是意外,我们如今骑虎难下,只得走一步看一步,待到合适的时机再议和离。”
卢少灵沉声道:“郡主何故这样说?其实……卢某也不算资质粗陋之人,我自知配不上郡主,不过,你或许可以试着多了解我一些?说不准也能对我生出几分好感。”
他这话说得实在直白,又将她抬得那样高,就像他们始终不对等的地位,这样的差异并非一朝一夕可以抹去。
可他的姿态虔诚庄重,极为认真地望着裴映慈,她的一颗心像被坠着块铁石头,不断不断地朝未知的方向掉落。
她太过年轻,对于情爱的了解模糊而干脆,她以为男女间只有身体上的欲望纠葛,正如她和霍昭。
他从来没有对她说过他有多么爱她,又是否真的爱她。
他看着她的时候,她只在他眼中瞧见投射在身上的占有欲,那样内敛不动声色的高高在上的贵公子,眼神里却流淌着赤裸裸的欲,那锐利的侵略像能当众剥去她的衣衫首饰,若一张网,彻底禁锢着她的身心。
她明知这样或许不对,不正常,可她不得不向他低头,她必须要依赖他、讨好他,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她似乎也愿意这样做。
可卢少灵却说,或许她可以试试看,或许,她会对他生出好感。
好感……是男女间骤闪的心动么?若这样说,她难以启齿她的确有过这样的时刻,更不愿承认那个令她心动的人。
她稍蹙眉,嘴边的苦笑化成烟云散入晴空,五指稍稍施力,转眼便挣脱他的掌心。
裴映慈忽而道:“若是如此,那得瞧瞧卢公子可有这份耐性。”
卢少灵稍怔,不解地望着她笑。
裴映慈俏皮地挑了挑眉,“我可不容易讨好,脾气大性子急,刁蛮又无礼,更有一身粗浅功夫,你我动起手来,可不定谁能讨到便宜。”
她半真半假地吓唬他,说出来的话不成体统,只不想让那暧昧的氛围弥漫,扰乱彼此的心神。
卢少灵轻笑:“可我见着的郡主并不是这样,你热忱心善,冰雪聪明,在许多时候仍让我想起那年在曲川见着的小姑娘。”
裴映慈又是好笑又是无奈,耐不住他这般实诚,肚子里那点儿小聪明到他眼跟前徒劳无果。
她极目远望,视线越过那开阔湖面,再转个方向,便见小径尽头是另一处小园,她曾与霍采英在那儿玩投壶。
“卢公子,我带你去那边瞧瞧。”她伸手指了指前方不远,已迈开步子。
卢少灵察觉到她有意回避,也并不将失落摆在脸上,沉默着跟上她。
此时小园极静,竟连个侍立伺候的仆从也没有,裴映慈暗道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