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凑得很近,以至于他微微偏头,便能瞧见她额间沁了好些细密的汗珠,尤其是那双充满探知欲的眼眸异常清亮,视线逐渐下移,落在她绯红的唇上,他不由得一阵脸热,往别处看去。
“恩师在成为太子太傅前,原打算只收一个我弟子,但圣命难违,后又收了刚被册封的太子,我成为了太子的伴读,故而关系比常人亲近些,不过……”他欲言又止,似乎不便开口,最终只道:“切记要谨言慎行。”
楚涟月敏锐地捕捉到柳时絮想表达的意思,若他跟太子关系真的要好,那太子假装被劫一事,肯定早早就知会于他,何必等他自己找来。
况且,她作为人质被抓来,就是最好的证明。太子的属下办事,肯定是太子授意,若太子真的全然相信柳大人,必不会顺手抓个人质吧?
如此看来,太子并非表面那般慵懒随和,她得多留个心眼才行。
穿过覆满落雪的林中小道,澄澈洁净的湖泊映入眼帘,湖中央孤零零地屹立着一座亭子,水面结了层薄薄的冰,底下是涌动的暗流。
裴霄熟练地操控船只,船桨破开薄冰,将二人带到湖心亭,随后又搬来炉火茶水点心等物品,全程一句话都不说。
见他办事如此麻利细致,楚涟月不由得低声赞叹道:“真不愧是宫里的公公,做起事来就是干净漂亮!”
裴霄动作一僵,脸色变得很难看,冷冷扫了眼楚涟月,但什么也没说,划着小船阴沉沉离去。
楚涟月不解:“难道他不喜欢听夸奖的话?”
柳时絮无声笑起来,并未解释,坐下指着满桌的吃食,“尝尝宫里的点心。”
楚涟月咽下口水,摇头道:“鸿门宴我可不敢吃,大人,你说等会万一跟太子谈崩了,他要是生气,会不会把我俩扔进去喂鱼?又或者就让我俩呆一整夜,活活被冻死?”
柳时絮添杯热茶递给她,“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一盏茶后,裴霄又划着小船送太子登上湖心亭。
果然是人靠衣裳马靠鞍,换了身衣裳的太子,全然没了先前那副颓废懒散的样子,他气质华贵,神色淡漠,颇有种上位者睥睨天下的气势,浑身散发着不容人亲近的疏离感。
贺熠挥退身后人,“裴将军,你去岸上等孤即可。”
听见这话,楚涟月默默往柳时絮身后挪了半步,暗自打量裴霄,原来那家伙不是太监,她还以为,能在太子身边伺候的都是太监,没成想竟然是个将军?
这回的马屁可拍老虎屁股上了,要怪就怪玉京城的风水养人,哪有将军长得如此俊秀,甚至有点细皮嫩肉,与粗糙威猛的霍将军,完全不能相比较。
不过转念一想,身为将军,却不能上阵杀敌,反而要伺候一个毛头小子,虽说对方是太子,但一身武功浪费在端茶t送水这种小事上,确实挺可惜的。
察觉到有人盯着自己,裴霄忽然回头,正撞上楚涟月略带同情的打量,心头腾起一股无名火,手中的船桨肉眼可见地被掰弯。不是!她没听清楚嘛?怎么还在误会自己是太监?
见裴霄瞪回来,楚涟月不甘示弱地冲他龇牙,在没有生命危险的时候,她面对挑衅,一向不怂。
裴霄动作一僵,径自别过脸,愤愤然跳上小船,准备离开。
收起玩闹的心思,楚涟月抬起眸,冷不防与柳时絮四目相对,他早在她挪动时便侧过身来,目光幽幽地注视着二人的互动,眼底似乎还带着点怨念,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很快扭头,不再看她。
贺熠将三人的神色尽收眼底,觉得很有趣,唇边的笑意若隐若现,打趣问:“不知楚姑娘可曾许了人家?孤瞧着你与裴霄甚是相配,若尚无婚配,倒不如让孤做主,把你许给裴霄如何?”
这话问的是楚涟月,太子却饶有兴致地望着柳时絮。
楚涟月:“……”扪心自问,没有哪里得罪太子吧?
裴霄险些将小船划翻。
“师兄觉得如何?楚姑娘毕竟是你带来的人,孤也想问问你的意思。”
柳时絮默了一瞬,语气淡淡道:“臣认为,若他二人互有情意,成全一段佳话也未尝不可,但眼下追兵将至,脱困要紧,还望殿下三思。”
贺熠脸色骤变,眸子里染上几分怒意,他生平最讨厌三思二字,每当想做什么事,总会有一堆人站出来,劝他三思,彷佛这辈子就被三思二字困住,尤其是那个姓梁的老头子,无时无刻不在他耳边叨叨这两个字。
如今梁老头最得意的弟子,也开始拿这话来教训他,简直和梁老头一样令人讨厌。
“若孤执意如此呢?”贺熠冷声道。
气氛僵住,楚涟月虽不明白太子为何忽然生气,但她看得出,太子胡乱拉郎配,并非真想给她找门亲事,而是在故意刁难柳大人。
另一方面,柳大人曾答应过要护她周全,便不会随随便便替自己应下婚约,这两个人彷佛在较劲。
一桩婚约而已,订亲还可以退亲,成亲也能和离,对楚涟月来说,算不得什么大事,毕竟一开始,她为了赚钱,还会替别人成亲呢。
她站出来打圆场:“太子殿下勿怪,柳大人欠我人情,才不愿替我应下婚约,我倒是觉得裴将军气宇轩昂,实乃旷世奇才,我不过是一小小捕快,自觉配不上裴将军,但既然殿下开口,我也没什么好推辞的,毕竟是我讨了便宜。”
柳时絮怔住,眸色微不可察地闪了下,随即敛下双目,并未显露任何情绪。
扑通一声,裴霄整个人翻进湖里,扑腾了几下水花,似乎在表达无声的抗议。水花溅了楚涟月一脸,力道拿捏得很好,不偏不倚全砸她身上,简直就是在伺机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