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又看向方应琢的眼睛,发现他生了一双凤眼。
窄双,眼皮薄,眼裂长,眼睫密,本该显得凌厉,却因为瞳色不似发色那么深,更偏向深棕,又中和了一部分难以接近的气质。
如果在阳光下,他的瞳孔颜色应该会更漂亮吧。
可惜这里常年阴雨,鲜少见到太阳。
我拎起方应琢的行李箱,把箱子在摩托车上固定好,然后对方应琢说:“上来。”
方应琢坐到后座上,确认他坐好之后,我插好钥匙,转动油门手柄。我告诉他:“去粟水的路会有些颠,抓稳了。”
摩托车引擎发出轰鸣,车子窜出去,耳边拂过一阵带着凉意的风。考虑到车上不仅有行李,还有另一个大活人,回去的路我没有开得像来时那样快,但我隐约听见方应琢发出了一声惊呼,掺在风声之中,听不太真切。
下一秒,一只手紧紧抓住了我的外套。
粟水镇位于群山环抱之中,山路曲折坎坷,越是临近镇子,路就越破越颠簸,摩托车轮胎碾过粗粝的碎石子和沙尘,我终于带方应琢抵达了粟水。
车子停在商店门口,我正准备下车,却发现有人拽着我——原来是方应琢抓住我外套的那只手还没有松开。
“抱歉,可不可以借我扶一下……”紧接着,方应琢扯下脸上的口罩,我才发现他这时候脸色煞白,嘴唇也没有一丝血色,面色极差,很不舒服的样子。
“你怎么了?”
“晕车,”方应琢停顿片刻,眉头锁得更紧,“还很想吐……但是吐不出来。”
听他这么说,我能理解——吐出来会舒服不少,但是处于临界点的状态才最折磨人,也难怪他现在看着这么痛苦。
我说“路有些颠”,是因为我已经习惯了,但我忽略了方应琢是初来乍到的外地人,这条路对他来说可能不亚于坐过山车吧。
见状,我打开商店的门,进屋去给方应琢拿了瓶矿泉水,又回到摩托车前,“你先喝点水吧,我正好有件事告诉你。”
方应琢拧开瓶盖,喝了一小口水,“你说。”
“你原本要入住的那家旅店失火了,最近没法住人。老板余红菱是我朋友,目前还在诊所,她让你先住我这里。”
那瓶矿泉水被方应琢喝掉了小半瓶,他的脸色看上去也有稍许缓解。
方应琢听完我的解释,并不生气,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点点头:“没关系,能有住的地方就好。”
对这个回答,我反倒有些意外。
从外表和打扮来看,不难看出方应琢就是个城里来的小少爷,我原以为他会对这个处境有所不满,或者挑三拣四一番,没想到他答应得这么爽快。
方应琢喝完那瓶水,将瓶盖拧好,连同被他揉攥得皱皱巴巴的口罩一起扔进垃圾桶。
他摘掉口罩后,我也得以看到他完整的正脸,一张标准的古典美人面,工笔勾勒而成,不太适合出现在现实中,应该印在绢画上。
不知道为什么,我看着方应琢,总觉得有点眼熟。
问题在于,我确信我没见过方应琢,一来我记性非常好,说过目不忘不为过,我见过的人都会在我脑子里留下印象,二来,谁见了长这样的人能忘?
但是说实话,我审美挺俗的,异性里要么喜欢清纯小白花要么喜欢明艳大美人,没观察过同性,因为没兴趣。
总而言之,这种混淆性别的长相我不太能欣赏得来。
“你呢,现在就住这商店里。一楼是营业的地方,二楼用来休息。”我冲着楼梯一扬下巴,“上楼吧。”
方应琢拎起行李箱,踩上狭窄的楼梯,老旧的木质楼梯一瞬间发出令人牙酸又胆战心惊的吱嘎声。
方应琢试探着又上了一个台阶,我停顿片刻,对他说:“条件有点简陋,克服一下。”
“……没关系。”方应琢一鼓作气走上二楼,我留在一楼继续看店,让他有事就叫我。
粟水毕竟人口稀少,小商店自然也门可罗雀,偶尔才有一两个顾客光临,我也乐得清闲。
两小时后,我随便吃了点东西当作午饭,准备上楼看看方应琢的情况。
其实一楼的面积已经很小,二楼更是局促到令人咂舌的程度。有点像人们玩模拟经营游戏,在有限的房间里为了迭属性加租金,想方设法地恨不得塞下一切家具。
在二楼不足十平米的空间内,有一间卧室,一间盥洗室,以及一个灶台。
红姐让方应琢住我这,也是她实在没办法——我这里甚至没有另外一个单独的卧室,而是一张上下铺。我原本和我爸秦志勇住一起,秦志勇死后,就多了一张能够“租”给方应琢的床位。
……确实有点过于寒碜了。
旅途疲惫加上晕车,或许还有轻微的高原反应,三项迭加之下,方应琢先一步倒在床上睡着了。也是在这时,我想起另一码事。我对方应琢说:“我得检查一下你的证件。”
方应琢的眼睛掀开一条缝,他伸手指向自己的背包,声音没什么力气:“就在最前面那个口袋的卡包里。”
说完,方应琢像是实在不舒服,又闭上了眼睛。
意思是让我自己翻?
这人也太没有防备心了吧?
依言,我找到方应琢的卡包,打开之后,率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拍立得照片,画面中另一个男生揽着方应琢的肩膀,二人面容带笑,看得出关系十分亲密。
我无意打探别人隐私,快速将这页翻过去,没想到第二页竟然是方应琢的学生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