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人,是最早被捕获的,我不知道那个人是谁,只是能感到ta也存在着。ta那里也有一个愿望可以使用。”
“但我们不知道怎么去用,怎么去救自己在乎的人。我们一直在等,等着有人能不要辜负浪费,帮我们去使用这个许愿的机会。”
“我现在就像一只无边无际的蚯蚓,不,好像没那么恶心,像是……飘带吧。古装剧里缠在仙女手臂上的那个,叫什么来着?”
他不好意思笑了一下:
“总之,我能看到属于自己的所有时间和经历,一段一段的,环节一样没头没尾分隔出来,像星星一样不停地在闪烁。八年前的今天,八年后的今天,包括未来那个和你一起在车队里的我,营地里的我,我都能看到。”
“——原来那就是我的终点啊。”
“很抱歉,我必须告诉你。被“神妃”捕获后的我从来没有离开过这里。你们后来再见到的周听卯,只是我残留在正常时间里的最后一部分。
因此,不要因为我的离去难过,我不是他。
它……他离开后,可能脑子会更不好使一点。所以那些自以为是,以为能帮忙救人却不停搞砸的事情,对不起。”
我的视野一下模糊了。
“但还是请你来八年前救救我,救救我们,来这里取得这份“心想事成”的许愿机会。请让你认识的“眼镜儿”能够幸存下来,能够活下去离开这里,直到八年后和你们重逢,直到闫头儿和副队在今天终于能彻底摆脱陷坑。这是最后一个闭环了。”
他认真看我,明明是求救,脸上却满是强烈的不甘和渴望,语速越来越快:
“至少这一件事,我这样没用自私又胆小的人,也一定能做好。
我没那么伟大,但我知道的!我可以救他们两个,我不是一个侥幸的失败品,我不会再搞砸了。我……我这样的人凭什么就不可以呢?”
最后一句话非常慢,好像是某种不确定的希冀和挣扎。
我知道,他是在说服自己。
因为这个人,曾经面对绝境时,对我留言说他宁愿在梦中就此逃避死去,长睡不醒。如果他说的最后一个闭环确实存在,那么为了达成这一点,他就必须清醒着向着自己已知的终点走到底。这个决定对他来说一定是非常困难的。
说完,周听卯的胸膛激烈起伏了一下,缓了许久,终于郑重指了指蜗男的手背,提醒我一定要看,最重要的信息就在其中。
“往前去吧,顾问。我这里只是山腰,你好好往山顶上去,不要再回头了。”
好像听到了什么再三的催促,他转身,走回了那个不起眼的深潭。
黑色发丝在水中游荡,那扇门打开了一道微小的缝隙。
青衣的苍老神妃从中探出身躯,打开仙境的门扉,无比妖异而慈爱地凝视着眼前的泥中祟。
她宽容地低下头去,将这个游子拥抱住,层层迭迭的衣袖遮住了他畸变难堪的身躯,长长的黑发垂落遮掩了他血肉模糊的脸庞,只露出那双依然黑色明亮一如常人的眼睛。
“——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她和他一同说,嗡嗡作鸣的声音融化了重迭在一起。周听卯欣喜地笑了起来,一下子沉入了她的胸膛之中,跟着她向无比深邃幽静的湖水中深潜。
“啪。”
一声极度细小但如惊雷的声音,一下子惊醒了我和身边所有人。
那个蜗男茫然地看着我们,十分恍惚,接着,他的唇缝里出现了若有若无的黑色。
周听卯果然像他的名字一样,听到了时间和死亡在此人身上的倒计时。
“那个旅游公司,他们搞错了。”
我忽然说,感到由衷可笑:
“为了得到仅有的“心想事成”的许愿机会,这么多条人命,他们以为自己到底在供奉什么?研究什么?串联什么?”
在周听卯告诉我,暴雨的那个世界是八年前的那一刻,我才终于恍然明白,这是一个多么黑色幽默的误会。
人在怪谈面前的贪婪是何等盲目自大,竟然以为可以从中获利随意攫取。
但是错了,不是一个,是两个。
这里实际上有的是两个规则完全不兼容的庞大怪谈,各自盘踞在一个时间点上,此时正在一起对冲着运行。
陷阱(第一更)
随着清脆地“啪咔”声,就像打碎了一个小瓶子,游客的手背陡然变得透明起来,青色的血管之间,榕树的根系受了刺激一样不停疯长。
但最其中的,是一朵很小的,仿佛球体或水滴一样透明的东西在其中游动。
它伸出被人体血管映成青色的长长触足,披帛一样轻轻晃动,向猎物招手。
大概是过度的恐惧已经超出了阈值,那游客反而有些呆呆的,居然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缓慢眨动了一下眼睛。
下一秒,像是一个快递盒被轻轻打开,老旧的快递单扑簌了一下,那游客和之前的导游一样,顷刻散溢在风中。
这一次我清楚看到了,那朵小小不起眼的“球体”,夺走了这具身体的所有水分,吸足了一动,微微扩大了一圈。
那些黑色发丝一样的树根失水后骤然干枯、萎靡,接着像是被那些触足注入了强烈的毒素,之后才化为了腥臭的黑水。
这个被一步步放慢的过程里,吸足水分的“球体”飘了起来,越来越透明,很快就几乎隐形。
就这么个指甲盖大小,看似人畜无害的小东西,我背后强烈的针刺感突突直跳。
我知道它会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