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箱子放进后备箱的时候,跟一直站在旁边的年轻女孩说了几句话。
那名女孩江昀清之前见过,是当初那位和他一块参加过青城大学校庆活动的,陆闻川的相亲对象。
江昀清看着陆闻川十分绅士地为对方拉开车门,嘱咐对方扣好安全带,忽然很后悔出来这趟。
眼看车就要开出来了,他比平常更迅速地做出了反应,比来时更快地离开了这个地方。
纹身店预约的时间是九点半,纹身师朋友一直等到十点才看到江昀清的人影。
他见江昀清来时没开车,打趣他是不是太长时间没来迷路了。江昀清没有回答,脸色苍白,精神状态一看就不怎么好。
纹身师朋友觉得他这个样子很熟悉,想了想发现,几年前江昀清拿着金鱼图纸来这边的时候也是这个表情。他识相地没有多说,只是流程化地问他,这次想纹什么。
江昀清在作品集里选好了蝴蝶图样,脱了外套趴到床上,衣摆掀到腰间,露出了腰部苍白的皮肤。
“怎么想起来纹这个?”朋友洗完手带上手套,利索地帮他消毒,酒精棉很凉,游走在皮肤上,有种轻微的痒。
江昀清趴在那里,将下半张脸埋进双臂,闷闷地说:“我男朋友喜欢。”
纹身师觉得他好像很累的样子,眼下乌青,似乎再多等一会儿就要睡过去了,他没多问,只是说:“纹太多次对皮肤可不好,他让你来的?”
“不是。”江昀清说,“我们分手了。”
似乎是觉得诧异,江昀清明显感觉到后腰上的消毒棉停顿了一下,纹身师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说:“都分手了你还管他喜不喜欢?”
他替江昀清觉得不值,但却没从江昀清脸上看出丝毫的波动。江昀清还是很安静,趴在被保鲜膜包裹住以免接触感染的靠垫上,眼睫轻轻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更看不出心情好坏。
纹身师便又问:“你提的?”
江昀清沉默了几秒,说:“他提的。”
纹身师轻嗤一声:“有眼无珠。”
江昀清便小声说:“没有,是我做得不好。”
纹身师并不是很在意他的话,他跟江昀清认识有段时间了,江昀清是他认识的人里最沉稳理智的一个,性格内向沉郁,人也有点倒霉,是最容易受欺负的那一类。
他对江昀清有种天然的滤镜,觉得江昀清不会出格,一定是对方有问题。
他将酒精棉丢进垃圾桶,在江昀清的侧腰涂上转印膏,将准备好的图案印了上去,然后拿起纹身机开始纹刺。
密密麻麻的刺痛逐渐显现,江昀清紧闭着眼睛,几秒后,竟莫名觉得身体上的痛苦似乎让他的心情放松了许多。
他听到纹身师说:“那你来做这个,是想去跟他复合吗?当杀手锏挺不错。”
江昀清缓慢地说“不是”,心里逐渐升起了点儿悲酸。
分手后,他没想过再去找陆闻川,陆闻川是因为受不了他才跟他分手的,现在一定已经回归了以前的生活。
陆闻川以前的样子很让人羡慕,跟他在一起后却不然。恋爱是两个人变得更好的过程,但陆闻川却并没有。江昀清不想让自己看着那么累赘,所以干脆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切回归到原点才最正确。
他心里这样想着,又不可避免地想起今天在小区门口看到的场景。
他想,如果陆闻川没有认识他,或许过的就是眼下这种日子。他会有一个很相爱的恋人,不管是自由恋爱还是相亲认识,以陆闻川的性格都会很疼爱对方。
他们之间或许会闹别扭,但不会有隔阂。陆闻川是一个很温柔的人,他什么事都自己消化,从不舍得跟自己喜欢的人吵架。他们会相爱结婚,会在一起一辈子。
江昀清觉得自己可能真的没有那么幸运,更缺乏守住幸运的能力,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他不配得到的东西,如父母的理解,宋淮之的陪伴,还有陆闻川的爱。
上天最喜欢玩弄他,他总是在徘徊于前一样东西的时候得到后一项恩赐,曾经的他执着于父母的接受,错过了宋淮之,后来的他已经不在意父母的看法了,却因为放不下宋淮之的死辜负了陆闻川的爱。
他不是一个合格的恋人,不适合被拥抱,如果可以,他甚至也想陆闻川纹条金鱼,这样对方就可以去去晦气,不用再碰见自己。
“那你之后不会后悔吗?”纹身师问,“万一以后遇到更合适的人,你怎么向对方解释自己身上的这些东西。”
因为睡眠不足,江昀清觉得头有点痛,他没回答,觉得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因为真正的幸运不会降临在不幸的人身上,即便短暂地出现,也只会带来更大的灾难。
江昀清从纹身店出来已经是下午两点。
他有些饿,但并不想吃东西,头昏脑涨,完全集中不了精力。
午后的阳光很晒,比起上午来的时候要温暖许多。江昀清在路边慢吞吞地走着,路过一家咖啡店,犹豫了一下,走了进去。
他向店员点了杯意式浓缩,店员似乎看到了他刚从对面的纹身店出来,趁店长不在,小声建议他刚做完纹身最好不要立刻喝咖啡。
江昀清对她笑了笑,笑得很勉强,从店员的表情上看,应该不怎么好看。
他便又收起了自己的表情,说没关系,自己头有点痛,想点一杯提提神。
店员帮他点好了单,请他随意落座。没一会儿,咖啡便被端上了桌。
江昀清喝的第一杯意式浓缩在大一那年,他跟家里因为性取向的问题闹得不可开交。经常会在晚上失眠,为了不在课堂上睡觉,他经常会在路过咖啡店的时候点最苦的意式浓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