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援此刻分外不解。
金不换跟在江无眠身后,看他翻弄水泥熟料,石灰石,黄泥这些东西,又不见任何挫败或者恼怒地蹲下去观察开裂的水泥,边看边上手观察。
一言不发的模样,看的人心中不免七上八下。
金不换戳林师爷,使劲冲江无眠的方向努嘴:你们家大人,满不满意?给个话说,安静得老道心底发怵!
在此之前,他对江无眠的印象无非是话少、钱多、会败家的知县,噢,还得加上一条,奇思妙想比较多。
路上,金不换与林师爷交流过,从江无眠小时候说到韶远县知县,林师爷说他们大人好说话,面上冷了点但心热,能做的事从不推辞,对手下也是出名的大方。
真正碰上,面冷、大方能看出来,心热……相处时间短,瞧不出什么。
但从他做的事看,心的确热。
只是安静时,金不换总觉得是自己犯事了,江无眠给他一点时间反思,谁先吭声就是得算账了。
林师爷假装地上裂开的水泥形成了星斗倒悬图,看得认真出神。
“金道长。”安静室内,江无眠突然出声,把金不换喊得一个机灵。
“哎。大人,您怎么看?”金不换条件反射脱口而出。
林师爷与江无眠陡然沉默一瞬,这语调过于谄媚,以至于江无眠心底的高人形象骤然崩塌,碎得一地玻璃渣。
他缓了缓,金不换没发觉瞬间的异样停顿,只听江无眠道:“……烧得正好。”
金不换正在反思自己是哪一条没学到位,是多写了一部分材料谎报预算还是有一天吃饭把油滴纸上被发现了?
猝然听闻江无眠这句话,首先反应过来江大人这是讽刺还是气懵了?
“啊、是……是尚可、尚可。”摸不清何意,金不换下意识附和。
正好?裂成八瓣都能说正好?!江大人这……这要的什么?
金不换瞥着水泥上的裂缝,实在想不到风一吹太阳一晒皴裂成如此模样的东西能代替砂浆给城墙抹面!
它放地上走都嫌硌脚,给城墙抹面是嫌墙体坍塌还不快?
叫的什么好?
江无眠在地上框出正方形,三人合力挖出地基,上面先铺一层砂石,再将水泥、沙子、石子按比例混合,最后抹平。
“注意阴干,用草席盖上,每日浇水。韶远县的太阳太大,最近一晴天,温度上来,水分蒸发太快,水泥会干裂。”江无眠拍拍衣袍上沾染的灰尘沙子,起身叮嘱金不换。
金不换捋着胡子,翻出近些天的记录,恍然大悟。
他入了误区,一直以为水泥成品出现问题,根源上是使用方法错误!
明白不是吃饭手艺出现问题,金道长再度抖擞精神,先是夸了一番江无眠的机智,又不着痕迹地邀功问分红。
契契书上标着每卖出一份水泥,减去成本,利润由江无眠和金道长分割,这和水田犁的经营情况一模一样,每一张犁都有江无眠和赵成的分成。
只是比例不同。
江无眠毫不意外,“等水泥彻底稳定,县衙会采买第一批,分红少不了。”
水泥的配方至关重要,至今还没道童出现在别院内,也是怕来人心性不好,透露消息。
骤然派人来,也会暴露什么,最后只能让林师爷紧着这边,他好歹能打,打不过还能带着金不换跑路。
林师爷咂嘴,“行,制肥料一事交给衙役,我随金不换炼丹、水泥。”
江无眠二度提出甲方要求,“水泥试验成功,再制作红砖,水泥原料删减一部分,是红砖材料。金道长,此事还要辛苦你再度钻研衍化一番,事成之后仍按照契书分红算。”
金道长听完画饼,热血奔涌,回丹房钻研新方子去了。
毕竟江无眠每月月初发底薪,小院里现今没招人来,一切采买东西全走县衙支出,有时不够会直接给钱,还有部分分红的钱在路上等着,他自然会为江无眠尽心尽力。
江无眠和林师爷交接县衙事务,“肥料的事有陈平接手,一队十人看五亩地,大材小用。从制作肥料开始,全去学习种地。”
林师爷没去田间上看过,不知江无眠为何任用陈平,他印象里陈平好似是个沉默寡言的农家汉子,一紧张就憋不出几句话。
听完江无眠给的理由,他同样和赵成意识到某种东西。
这与大周现行的地方官职替补规则是不太一样的,它更像是中央,以考核任用官员,能力及格上任,不及格卸任。
甚至,它比中央更加直白,不需要看谁的脸面。
“大人,领头的户书吏书等人先不说,先把底下跑腿的人填齐,分担部分事务。”林师爷建议道,“直接在县城招人,就近有住房的。”
林师爷想到县衙后院填满人的房间一阵头疼,他们大人连个跑腿小厮都没有,原因就是后院住不下,一直没在当地买人。
江无眠无感,他并不习惯身旁有人,即使纠正二十来年,潜意识中仍有防备,就不适合有人跟着。
不过林师爷说的在理,领头找不到,底下跑腿还不好找?
用不上多少有能力的,执行能力强、机灵会看眼色、学习能力好……都能做跑腿,万一有机灵的还能提拔上来当一房领头。
江无眠想了想,果断拉出一人,“张榕去做,等他歇过几天,先管县衙人事变动这部分。”
人事变动?
林师爷品了一下,觉得大人说的也没错。
张榕接到消息时还在灌药,连续三天风里来雨里去,不幸成为县衙风寒第一人,以免传给他人,这几日都是独自在后院待着,前院办公场地都没出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