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真跟着陆劲,是在那日湖边见过林如昭的,那姑娘长得娇娇小小,憨态可掬的模样,瞧着就像是极有规矩被娇养长大的闺秀,这样的娇小姐竟然有本事伤了定北大将军?
他自小崇拜的大将军竟然就这样被一个手无寸铁的娇小姐伤了?
伏真觉得他的天都要塌了。
伏全到底是成过亲还养过孩子的,想得自然与伏真不同,那日接亲,他也是随行人之一,虽不曾见到林如昭的样貌,可瞧那身量纤细的模样,也知她是扶风弱柳,怕经不起陆劲折腾,因此只觉这婚事配得不好。
陆劲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能拉得开几百石的长弓,挥得起三百多斤的方天画戟,想来只有北境那些豪迈的女郎才受得了陆劲的劲腰紧胯,如今却得了这么个娇小姐,陆劲恐怕就算成了婚也只能憋着,难以发泄,因此伏全很是同情他。
可是今天亲眼看到陆劲脸上挂着的这道指甲痕后,伏全稍稍琢磨,觉得或许自己过去是看轻了这小夫人。
小夫人娇小归娇小,可性子瞧上去还是相当剽悍,丝毫不输北境女郎。
于是当马过辕门,陆劲拉紧缰绳后翻身下马,将缰绳扔给马监后,伏家两兄弟便快步跟了上来。
伏全先道:“侯爷,末将等着几个月后吃满月喜酒。”
妇人怀胎十月产子,伏全言下之意便是觉得陆劲英勇善战,能有坐床之喜。
陆劲心里被他贺得美滋滋,面上却仍旧八风不动,严肃地点点头:“承你吉言。”
伏全走了。
伏真便快步跟上,神色比陆劲还要严肃,细究其中,还有深切的担忧:“侯爷,虽说好男不跟女斗,可若是小夫人做得过分,您也不能一味忍让,夫纲不振,实在有损侯爷的威风。”
陆劲神色一僵。
伏真痛心疾首:“譬如我大哥便是夫纲不振的典范,别看他在外头耀武扬威的模样,其实全是逞能,回到家中,嫂子说一他不敢说二,嫂子向东他不敢往西,真真是个西洋点子哈巴狗儿。”
往日伏真在家见伏全作小服低的模样,倒也不觉得怎么样,只觉大哥若真觉得这般幸福,随他去就是了,可刚才往卫所来的路上,他只要把大哥往日那奉承大嫂的脸换成陆劲的脸,他就觉得难受,浑身的难受。
他的大将军,可是上马能重光国土,下马可安邦定国的武安侯,这世上除了皇天后土,九五至尊,没有人可以让陆劲作小服低。
没有人!
伏真在心中声嘶力竭,可转头就看到陆劲黑沉了脸,压低了眉骨,望着他的目光可算不得高兴。
伏真一怔,疑心是方才那话说得过于直白,下了陆劲的脸,才叫他如此不满。可是伏真转念一想,陆劲向来广开言路,绝不闭目塞听,并不是此等小肚量的人。
正当他不解其意时,就听陆劲冷哼了声,冷漠地与他擦肩而过,留下一句:“伏真,你也该娶个媳妇了。”
*
陆劲来到了校场。
自打他接手了卫所后,从上到下,把整个羽林卫都整治了番,不仅把虎师拉来给这帮世家子弟陪练,着实打了这帮富贵闲人的脸后,还立足了军规,无论是谁,是何出身,只要违犯军规,皆有军棍伺候。
这帮世家子弟自然不肯降服,可无法,若论出身,陆劲是袭爵的武安侯,皇上亲封的定北大将军兼都督,若论得用,在皇帝面前,他们连陆劲一个脚趾头都比不上,更何况,皇帝能派陆劲来治理羽林卫,自然是觉得羽林卫很不成样子。
因此各个都敢怒不敢言。
可眼下,对陆劲的怨言还未散尽,偏又生了一桩事端,让他们对陆劲简直是羡慕嫉妒恨。
那便是陆劲竟然把林如昭娶到了手。
那可是名动京华的林如昭欸!
上京中不知多少的五陵年少为她夜不能寐,辗转反侧,纵然游园雅集中幸运与她相遇,也是满怀爱意却不敢表达,只敢做足了心理准备,向她讨教棋艺。
林如昭娇柔可亲,无论是谁来,便是早早看出对方醉翁之意不在棋,她也从不耐烦,反而耐心作答,令每个讨教者都能闻饱她身上沾染的百合香。
这些世家子弟纵然心高气傲,可到了林如昭面前,从不敢妄自尊大,莫说求娶这样痴心妄想的事了,便只是为了加入君不语棋社,他们也甘愿大打出手。
谁又能想到这样一个被膏粱年少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林如昭,最后竟然会被迫嫁给陆劲这个打打杀杀的莽夫呢。
羽林郎们不仅亲眼看到过陆劲一拳把太湖石砸碎,还都在他手里受过磋磨,最是知道此人有多面硬心冷,不近人情,惨无人道,因此他们也是最相信素日里那些关于陆劲生啖鞑靼肉,拳打女人的传闻,于是在林如昭新婚当日,他们自然而然地没了好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