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白箴箴认识苏轻尘这十年里,第二次看见她这样哭。
第一次这么哭,两个人还在念高中。
四处看了看,视野里没有旁人,只有一个扬长而去的背影,这个背影和久远记忆里的那个人一样决绝无情,白箴箴都不需要再问,快步就去追。
苏轻尘一看,不好,也追过去,可她哪里赶得上白箴箴。
等她追上去的时候,白箴箴已经抬手掀翻了餐桌把人拦下来。
仔仔细细把容平看了又看,白箴箴勾出一个笑:“果然是你。”
说完就开始撸袖子准备揍人,可惜左边被顾嘉拽着手揉,右边被苏轻尘拉着胳膊不让动,这他妈该怎么发挥!
白箴箴气急,想甩开顾嘉发现甩不动……只好又去骂苏轻尘:“你拦我干什么!你忘了他当年——”
白箴箴话没说完,胳膊被苏轻尘死死一掐。
苏轻尘整个人都在颤,不敢抬头,只闷闷地带着鼻音说:“不关他的事……让他走……今天……不好……”
她声音都在抖,白箴箴不敢再勉强,反手拉住她,排开围观的众人,把苏轻尘一路拉到了楼上,找了间房,直接进,顾嘉鞍前马后跟着,被白箴箴“砰”关在了门外,利落地反锁。
将苏轻尘安置在床边坐好,白箴箴半跪在地毯上抬头看她:“好了,没人了,哭吧。”
苏轻尘还是不抬头,肩膀却开始颤起来,脸上眼泪决堤。
苏轻尘第一次遇见容平,是在十年前,说来也是陈年旧事。
某个平平常常的周五大扫除之后而晚自习之前的例行班会。
大家要么悄悄在桌子肚里打游戏机,要么在语文课本封皮下面套漫画书看,要么就是前后桌鬼鬼祟祟传纸条,非常平平无奇乏善可陈的一个傍晚。
直到班主任带了一个男孩子进来。
“这位是从云城转学来我们班的孟平同学,大家从今天开始要……”
“他好帅!”
“好美!”
“男神!”
……
女孩子们小声的议论夹杂在班主任滔滔不绝的谆谆教诲里显得格格不入,又带着几分青春无敌的活泼可爱,苏轻尘从练习册里抬了头,看了他一眼。
是夕阳西斜的时候,阳光带着最后的暖意撒在黑板的右上角,也照在那男孩子的脸上。
他没有听班主任说什么,也没有注意讲台下任何一个新同学,他顺着夕阳的角度,侧了脸在看外面。
也许是想起从前某些令他觉得同样温暖的事,虽然脸上仍然是冷冷的,眼睛里却有些许温柔闪现。
苏轻尘就那么看着,听着女同学们压不住的讨论,“真好看”“真帅”“帅呆了”之类的,苏轻尘想了想,他好……好……
好怎样呢,她实在想不出一个恰当的形容词,把微微倚着黑板看夕阳的男孩子看了又看,最后在心里把“他好xx”的句式改成了“我好xx”,最后的结论是,我好喜欢……
她好喜欢他,说不上来地。然后她开始偷偷看他,这双眼睛除去看卷子看课本看黑板之外,剩余所有睁开的时间里几乎都在看他。
他上课趴在桌子上睡懒觉的时候,她觉得他好……好……哎,说不上来。
他被体育委员强行拉着充数打篮球对抗赛然后全程毫无干劲同手同脚把篮球送进自家篮筐仍然不以为意的时候,她觉得他好……好……还是说不上来。
后来干脆就不再想了,心里满满的都是“喜欢”“喜欢”“喜欢”……
她没有想过要做什么,她就想安安静静地看他,她喜欢看他,不伤天,不害理,不违法乱纪,不扰乱公共秩序。
王母娘娘管天管地,月老管人世姻缘,可他们谁也管不到自己,因为自己就只是想看他而已,谁也管不着。
她心满意足地看了半个学期,打算就这么心满意足地再看下半个学期,事情却忽然陡转直下。
是一次课后值日,也不知是天公作美,还是该说天意弄人,因为三年级有考前动员会,请了毕业二十年的精英学长回来做励志演讲。
某精英学长据说人帅钱多,不消说,整个班人心浮动,一放学就作鸟兽散,全跑没影了,留了值日生容平和苏轻尘两个,一个安安静静擦窗户,一个安安静静扫地。
教室前几天男孩子们玩闹不小心,弄碎了一块玻璃,说了好几天要换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耽搁下来,老师强调了好几次叫同学们要注意。
眼下孟平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举着胳膊做机械运动,右手捏着抹布马上就要擦到碎玻璃了,边沿碎碴子十分锐利。
苏轻尘看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指一点点往玻璃渣子靠拢就觉得触目惊心,赶紧小跑过去,轻轻捏着他的袖子提醒他注意。
孟平受了惊一样整个人一颤,随即猛地转头看苏轻尘,脸上似乎有些焦急暴躁,他仿佛不喜欢别人碰他,不,甚至可以说是憎恶别人碰他。
连着退了好几步,然后开始原地打转,特别明显的焦躁,苏轻尘对于惊扰到他很抱歉,斟酌着要怎么道歉,却见孟平突然将手上的抹布扔进了水桶,溅起水声哗啦。
扔了抹布,他气息有些急,表情近乎凌厉,突然质问她:“我已经忍你很久了,就那么喜欢看我吗?”
“哗啦”,苏轻尘觉得她心里有个地方碎得稀烂,就像她悄悄偷来的某个宝贝,每天躲起来擦个五六七八回,然后这宝贝的主人发现了,直接一榔头敲得稀烂。
苏轻尘被敲懵了,脸上血色褪尽,抖着嘴唇想要说什么,却半个音节也发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