抓了一坛桑落酒,林妙娘走到西厢房,一颗蜿蜒粗壮的枣树栽在院墙边上,其上垂落一个秋千,与她所画图纸中的布置分毫不差。
在秋千上晃荡了两下,月光被枣树遮挡,树下黑黑一片,大好的景色被挡,林妙娘不得劲,两下跳上树,顺着爬到院墙上,一屁股坐下。
视野瞬间无比开阔,四下田野寂静,不远处河流银光闪闪,昏黑的大地披着一层温柔的银纱,浪漫又神秘。
林妙娘坐在墙上,背靠着树干,开了酒封痛饮一口,抹嘴喟叹一声。
月色撩人,真该对酒当歌,可惜少个闲人与她一道赏月。
从小到大,父亲从未限制过她,教她明事理、知进退,给她讲律法、讲为人做官有父亲的熏陶,琴棋书画她样样皆会一些,不过女红她一窍不通,女德她更是嗤之以鼻,平日更是多用男装出门,行事大胆。
也因此,她和同龄女子鲜有话题,也不能同男子有密切往来,从小到大除了李明轩以外,几乎没有玩伴,就连活泼的春时也是十岁那年才来的。
月色掩映下,林妙娘此刻坐姿狂放,毫无女儿姿态,遥望着宽广辽阔的天地,一口口饮酒,纤瘦的背影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形单影只。
正回首往昔暗自出神之时,一道模糊人声传来,只能听到声线,却听不见具体内容。
林妙娘嘴角扯了扯,看来隔壁这位眼光不错的住户,也和她一样,有这闲情逸致赏月。
她举着酒坛冲圆月晃了晃,低声道:“月亮月亮,你的美丽有人看见。”
小半坛酒下了肚,林妙娘飘飘然,意识有些迟钝起来,五感却较平时更为灵敏。
那模糊的人声愈发清晰,是两道不同的声音,一高一低,拉的绵长,好似在耳畔呢喃。
听了半刻,总觉得这声音是一男一女,林妙娘脑子糊成一片,一时不明白这一男一女为什么这么晚了还在院子里说话。
眼睛先脑子一步,落在隔壁院中,因是同样的格局,茂密的枣树遮挡了大半视野,枣树有一簇枝叶无风自动。
大半夜荡秋千?
想起刚才树下黑压压的一片,林妙娘摇摇头,不可取也。
酒喝得差不多,林妙娘心绪也平静了下来,站起身正要下去,突然拔高的视野中,她却看见了晃动秋千上的人影。
怎么是个如此肥大的人?
林妙娘疑惑得仔细看了看,随即捂住了眼睛。
她低咒一声,酒醒了大半,那哪里是胖子,分明是交迭在一起的一对男女。
绵长缥缈的声音断断续续,林妙娘却心疼起了秋千,亦觉得这两人恶心,怎么在秋千上做那种事。
换作寻常女子,撞见这样的事,肯定立马掉头就走,可她林妙娘不是寻常女子。只见她捂着眼睛的手掌下移,改捂了口鼻,继续看着隔壁院中两人。
院中正忙的两人哪里知道有人偷看,在秋千上累了,竟搂抱着走到正对着林妙娘的小亭里继续,月光斜洒在两人身上,动作间无比清晰,等于是给了她最佳观看视角。
林妙娘微囧,其实不用这么体贴的。
不知过去多久,林妙娘都站累了,忙着的男女亦换了好几个姿势,她将坛中酒一饮而尽,脸颊发烫,咕哝道:“这下逛青楼的愿望可以划掉了。”
婚约解除
“好看吗?”
一道气音在林妙娘耳后轻轻响起,寂静深夜里,刻意放低的声音落在耳中仿若惊雷,震得人头皮发麻,她霍然转头:“谁?!”
身后空无一人。
晚风轻抚,树叶沙沙作响。林妙娘惊疑不定,是她听错了?
左右一阵打量后,确实没见人影,带来的护卫就在大门外守着,也没见动静,看来真是她听错了。
林妙娘赶紧爬下树,回到东厢去了,颇有几分做贼心虚之态。
一连三天过去,林远山的招安队伍才姗姗回归。
林妙娘得了消息,忙骑马往他们回程的路上赶,她想要看看山匪都是什么模样。
骑到与大陆交汇的岔路口,林妙娘见到了绵延几十米不见头尾的队伍,官兵在前后两端,招安的山匪空手走在队伍中间,个个面黄肌肉、衣衫褴褛,并不是她想象中膀大腰圆、凶神恶煞的模样。
林妙娘停在岔路口上愣神良久。她出生到现在,十八年都未曾见过山匪下来烧杀抢掠,别说城中的住户了,便是城外的村庄,也没听说过闹匪。前段时间父亲提起,她才知道原来山上有匪。不过近二十年来,只待在山上,不下来闹事的这群人,其实也不算是匪了吧。
只是,他们怎么过成了这样?
晚膳热了两遍后,林远山才回了府。
见女儿出府迎他,疲惫的脸柔和下来,“进屋吧。”
“爹爹,这趟怎么一去这许久,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林远山叹一声,“是遇到些事,说来话长可用过饭了?”
“还未。”
“此前不是约好了不必等我,到时间吃就是罢了,一齐用吧。”
两人坐在饭桌旁,其上是四菜一汤,父女俩吃穿一贯从简,鲜少浪费。
“对了,明轩是不是回来了,今天在县衙好像听人提起过。”
林妙娘手上一顿,“您走的那日他便来了。”
林远山奇道:“怎么不见他?回来就好啊,他可有高中,是什么名次?说起来,不论他考得怎么样,你们俩的婚事也该办了,你今岁已满十八,拖不得了。”
林妙娘抿了抿唇,“我跟他不可能了,爹爹,你把我们的婚约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