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杨看谢锦天的表情像在看一个异类。
“你不觉得有趣?”谢锦天的脸面隔着沸腾的蒸汽显得有些扭曲,“他们这类人,总是以一副受害者的姿态出现在世人面前,分明是异类,却要求公平地对待。”
从前,谢锦天因为他父亲的原因,从来都是对这类话题避而不谈的。这还是第一次,他在易杨面前如此直白地表露出他对“这类人”的厌恶。
敏感如易杨,自然察觉到了点什么,他绕过那些让他看不真切的雾气,走到谢锦天跟前直视他的双眼道:“你想说什么?”
话到嘴边,谢锦天却忽然失语了。
他在做什么?试图激怒易杨,让他先和盘托出隐瞒了多年的真相?
然后呢?是理直气壮地斥责易杨的痴心妄想,还是不动声色地与他割袍断义?
此刻,光是想象与易杨对峙的情形,谢锦天便觉得四肢百骸仿佛被灌了铅,沉重得寸步难行。在对他了如指掌的易杨面前,他永远只是个虚长一岁的孩子。经过几日的反思,他不得不承认,他多少有些害怕易杨的离弃,因为在这个世上,已经没有谁还能像易杨那样,无条件地宠着他,捧着他了。
他是个自私的懦夫,所以只能用隐在幕后的方式,卑劣地对抗易杨的感情。
谁让那感情也是见不得光的?他不过是以牙还牙。
易杨见谢锦天半晌不说话,也懒得再追问,直接从谢锦天桌上抽出那张治疗单,将谢锦天的名字改成了自己的。
这事便算是告一段落,可之后两人独处时,除了工作上的事,几乎没有交谈。
此消彼长,易杨去樊逸舟那处便愈加勤快了。樊逸舟并不知道之后易杨与谢锦天还有过这样不愉快的经历,只当易杨是因为上次尴尬的晚餐而耿耿于怀。恰巧,谢锦天借口筹备婚礼而有一段时间没有履行约定了,樊逸舟便不客气地按着易杨的要求再次催眠了他,披上谢锦天的皮囊,笑纳那片刻温存。
夏雪并不知两人间的罅隙,挑喜糖那天恰巧周末,便将谢锦天和易杨都约出来,想着正好三人聚聚,她很久没见易杨了。谢锦天是到了店里,才知道夏雪也叫了易杨,他先是有些生气,可当知道易杨并没有拒绝以后,心中不禁生出些好奇来。
然而易杨并不是独自来赴约的。
“樊逸舟。”一身休闲西装的翩翩公子彬彬有礼地伸出手,“易杨和谢锦天的前同事。”
虽然对方是借口替表妹的婚礼打样,不请自来,但依夏雪这落落大方的个性,自然是不会令对方难堪。她笑着将手伸过去,与樊逸舟轻轻握了握,随后便是客套地聊上几句。
谢锦天从头到尾都没有正眼瞧过的樊逸舟和易杨,倒是樊逸舟,丝毫都不介意的样子,时不时找谢锦天搭上一句,仿佛二人很是熟稔。
选好了喜糖,已近黄昏。夏雪顺其自然地邀请了易杨和樊逸舟共进晚餐。
夏雪之前和樊逸舟已经聊得颇为投缘,饭桌上也都是两人在攀谈。聊着聊着,说起樊逸舟的表妹,最终便演变成了情感类的话题。
夏雪见易杨不怎么说话,便半开玩笑地问他:“师弟,你有喜欢的人吗?”
易杨正想心事,蓦然听到这样一句,很有些茫然。听夏雪解释了一番前因后果之后,他低头喝了口普洱,轻轻“唔”了声。
本打算给他打圆场的樊逸舟和笃定他不会回答的谢锦天都愣住了。唯有夏雪,兴致勃勃地追问道:“是谁?是怎么样的喜欢?”
易杨看着杯中若隐若现的一片未滤干净的叶:“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废墟
夏雪听易杨忽略了关于是谁的问话,略一琢磨,才明白易杨多数是一厢情愿,忙鼓励道:“有些时候感情就只欠东风,不说出来对方怎么知道,也许她也喜欢你呢?”
易杨勉强冲她笑了笑,这个话题就此略过。
沉浸在爱情中的人们,总是乐观地以为,身边所有的感情都会拥有与他们一样完满的结局。
饭毕,兵分两路。车上,夏雪时不时地扭头看一眼谢锦天。
“怎么?”谢锦天很少见夏雪这么欲言又止。
“没什么,觉得你不怎么高兴……”
谢锦天沉默片刻后才道:“你也知道,我和樊逸舟向来不对盘。”
“啊……我就觉得奇怪。”夏雪想起之前谢锦天对樊逸舟的评价,略带抱歉道,“我看他那样,还以为你们最近走得挺近。”
谢锦天苦笑了一下:“都一把年纪了,谁还把心思挂在脸上?”
夏雪脸上微微烧了烧,“对不起。”
谢锦天其实对夏雪今天各种自作主张的招待很有些不满,但当真听了这个将来要与自己共度一生的女人低声下气地道歉,又后悔起自己的不够温柔。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趁着红灯,他轻轻拍了拍夏雪的手背,“这是我的问题,你向来知道我心胸狭窄。”
夏雪被谢锦天逗笑了,随意聊了几句,却又想起来道:“易杨喜欢的是谁?”
谢锦天的表情又凝滞了,夏雪的语气里笃定他知道答案。可他与易杨又不是共生体,他凭什么就该知道易杨的心思,还要为他情绪的起伏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他没说过。”谢锦天已经忘了方才的柔软,又退回到他那冷硬的壳里。
夏雪也感觉到了谢锦天隐隐的不悦,只是她以为这不过是来自于未被挚友交心的苦闷。
送夏雪回家,谢锦天被未来的岳父岳母留着说了好一会儿话,才被放了回来。谁知刚到家便接到了樊逸舟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