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杨也笑了。
之后聊着聊着,便自然而然地说起了原委。
“我本来都打算搬家了,但那天他来找我,把话都说开了。”程衍起了个头。
原来程衍自上回与易杨做完面询后,便当真决定要搬家。虽然在与易杨咨询时他说出口的这个逃避的方法不过是一时冲动,也被易杨质问了可行性,但经过一番思量,程衍仍旧觉得,只要他还待在萧牧身旁,就无法克制自己那些迟早会被发现的古怪行径,也无法心平气和地寻找自身的原因并做出切实的改变。
当然,打定主意的程衍并没有将他搬家的决定告诉萧牧,等萧牧发现时,被中介带来看房的已经来了好几波了。
萧牧眼看着那些人,鞋套都不高兴穿就踏在程衍平日里最喜欢的映着秋叶的地毯上,就好像踏在他心上一样。如今他闭起眼就能回忆起每日顺着那地毯步入客厅里的场景——萧冉定是坐在餐桌前边做作业边时不时摸一块盘子里刚烤好的饼干,而程衍定然是在客厅能看得到的开放式厨房里围着杏色的围裙忙活。抽油烟机的声音盖过了萧牧的脚步声,等程衍一侧身发现他来了,便会慌张地别开眼:“来了啊?随便吃点?”
萧牧那去日本发展的要强的前妻,从来没有做过饭,而他自己也不擅长这些,通常是叫外卖或者带萧冉去外面吃。也因此,每天下班看到有人围着围裙全心全意地替他和儿子做饭,会生出一种独特的眷恋。
这才是他理想中的家,有饭菜香,有人情味。
程衍若离开了,他的生活中并不只是少了个邻居或朋友那么简单。自从上次与谢锦天谈话回来,他便明白不能再逃避了,这世上没有什么两全其美的事,他不可能既要维持温情、长久的关系,又不愿正视程衍对他憋到扭曲的感情。
那天傍晚,萧牧将萧冉送到他奶奶家,随后回来敲响了程衍家的门。
“你要搬家?”
程衍也知道迟早会有这一天,低头“嗯”了一声,将萧牧让进屋来。
这几天两人互相躲着,程衍也没心情做饭,一旦做了,就会忍不住期盼从前与萧牧父子围坐在一起吃饭的场景,可说到底,那不过是海市蜃楼的假象,他要迟早断了这份念想。
给萧牧倒了杯茶,程衍拘谨地坐在了他的对面,把早就想好的说辞一股脑地倒出来:“我单位搬了,这样每天上下班路上太费时间,就想住得近点……”
程衍见萧牧只是握着杯子不说话,以为他多少有些不舍,心中酸楚地安慰道:“我新租的地方离这里也就地铁几站路的距离,以后只要你愿意,还是能经常走动的。只是不能再帮你照看冉冉了……”
“不会再往来了吧?”萧牧忽然打断程衍,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你是这样打算的吧?”
程衍一怔,像被揭穿了谎言的孩子,不知所措地看向萧牧。
既然开了个头,萧牧也不再客气,他看了眼那紧闭的书房门道:“我知道那后面有什么。”
这话就仿佛一声惊雷,炸响在程衍的耳畔,他猛地站起身退了一步,想逃开这令他窒息的对峙,却被眼明手快的萧牧一把拽住了胳膊。
“易杨是我师弟,他的名片是我让冉冉故意留在这里的。我发现你跟踪我,以为你心理有什么毛病……”
此时程衍已被惊得任何话都听不进去了,本能地挣扎,却被萧牧的双手箍得动弹不得。
“易杨不肯透露你的情况……我回来查了很多资料,知道是我误会了……虽然一时间很难接受,但只要你肯留下,我可以尝试着……”
“尝试什么?”程衍猛地挣开萧牧的手,双眼通红道,“你没说错,这就是病!我知道对你抱有这种心思不应该,我也没想过你会回应我……你有过婚姻,有可爱的孩子,你和我这样的人不一样……这不是你想改变就能改变的,我不想听你说什么尝试!同情也好,好奇也罢,你不知道踏出这一步究竟要面对什么……”
“要面对什么,那都是以后的事了。”萧牧握住程衍微微颤抖的手,“我现在还不明白对你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但可以肯定的是,我不希望我们就这样草草收尾。就算是我自私,给我点时间,我和冉冉都很在乎你!”
听到冉冉的名字,程衍的眼泪便一发不可收拾地决堤了。他喜欢冉冉,喜欢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光,他下了如此大的决心才决定告别这一切,可这个男人,短短几句话就打乱了他的计划,扰乱了他的心神,令他心甘情愿地等待一个未知的结果。
先动情的人,总是更容易卑微地妥协。
“可我是个变态……”程衍还在做最后的挣扎。
萧牧有些别扭地轻轻拥住了他,哄孩子般一下一下地拍着他的背:“啊……我也很变态的,我喜欢吃活章鱼,喜欢光脚穿鞋,喜欢啃指甲……”
听着萧牧这信口胡诌的安慰,程衍终于破涕为笑,将下巴抵在萧牧肩头,享受着这一刻的坦诚相待。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生活看似一切照旧,但在萧冉小朋友注意不到的某些角落,两位大人的相处却有着各种微妙的变化。比如他爸爸会替程衍系围裙腰带,帮程衍翻衣服领子,陪程衍去很远的超市买进口的食材原料,却只让他提最轻的一袋。而程衍则会给他爸爸拔白头发,买一打吸脚汗的短袜和竹炭鞋垫,特意去健身房等他爸爸下班,随后失忆般一条街来回走个几遍才一起回家。
萧冉小朋友觉得,他爸爸和程叔叔感情好最占便宜的是他,不但满足了口腹之欲,还多了个人陪他玩,送他礼物,简直不能更棒!程叔叔决定不搬家以后,爸爸的心情好了很多,教育他的方式也变得温和了不少。就是有次爸爸得了急性肠胃炎,有些低烧,从医院挂水回来第二天就没什么事了,却硬是要赖在床上哼哼唧唧:“你不去告诉程叔叔一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