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不说这些了。想想考好去哪儿玩吧?我想先打工攒点钱,省得问家里要了还问东问西的。
前几天整理东西,翻了半天没我俩合影,只好拿小时候的照片“睹物思人”了,改天我俩也去拍吧?都快毕业了,现在小姑娘都爱什么大头贴,拍了就挂包上,嘚瑟的!不过俩男的去拍是不是有点怪?
好几次打你家电话,都你妈接的,说你不在。这是我新家电话,有空打给我!”
信到这里就结束了,没有抬头,没有署名。
这算什么?重返十八岁?
易杨愣愣地盯着信纸许久,谢锦天是因为看了他那段独白的视频,才突发奇想地写这么一封信?
高三那年,谢锦天搬家了,说好写信来告诉他新电话,但大半个月过去了也没动静。不久后,易杨就发病住院了,两人就此失去了联系。
易杨是在学校里发病的,据说当时很轰动,一传十十传百的。谢锦天毕竟以前也是这个学校的,他母亲还要回来给他办转学手续。难道他是知道了什么才不再搭理自己的?
被隔离的易杨当时忍不住往悲观地想。他几乎天天都会问板着脸的吴招娣,有没有电话或者信,然而答案都是否定的。
等出了院,易杨更不敢问了,他几乎已经认定谢锦天是不想再与他联络了。也好,就一心扑在学习上,把落下的都追回来。只是他偶尔也会觉得失落,分明曾经那么紧密的关系,为什么只是拉开了些距离便就此断得干净?他又没有搬家,总在原地等着,为什么谢锦天信誓旦旦说的话,都无一兑现呢?一想到这些,便是心灰意冷。这最艰难的一段,虽不指望谢锦天的陪伴,但哪怕只是一句问候、一段文字,也好过杳无音讯。
如今看谢锦天这字里行间的,原来当时他是联系过他的,只是被吴招娣阻拦了。所以,这封信只是为当时的他解释一句吗?
易杨怔怔坐了会儿,觉得他越来越看不懂谢锦天了。就如那天夜里,他趁着酒意突袭他一样。一想到当时的情形,易杨依旧会难堪得面红耳赤,可又不能揪出谢锦天问他究竟想干什么。
忽略他,不在意他,或许就是对他最具有力的反击吧?易杨隐隐觉得,如今的谢锦天仿佛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分裂得令人咋舌。
又瞥了眼那封信,目光却停留在那个电话号码上。
陌生的愤怒
电话响了两声,就被接了起来,显然是一直守在电话旁的。
易杨的怒气也随着这忙音的戛然而止而断层了。他能听到那头的呼吸声,仿佛就在耳畔,就在那晚,压着他,钳着他,要钻入他骨血里,再不出来。被侵蚀的恐惧包围着易杨,他躲在辛苦筑起的铜墙铁壁后头望着那漆黑的夜色中准备攻城略地的千军万马。
两人就这么隔着电话沉默了许久,直到谢锦天先开口。他的语气竟和易杨记忆中一贯的风格有些不同,不知是因为隔着电话有些变调,还是话语间当真充斥着令人心惊肉跳的柔软。
“你一定觉得我很卑鄙。可我就想听听你的声音。”
易杨没说话,他高估了自己的定力,并不想让谢锦天如愿。
“这通电话太迟了。”谢锦天似乎也并不介意演独角戏,只自顾自道,“那时刚搬好家,就开始补习,太忙了,没给你写信,偷懒打电话,都被拦了,可我要知道你是那样的情况……”
作为一个单亲家庭的孩子,谢锦天一心想在考高的分水岭争一口气,让那些说三道四的人闭嘴。联系不上易杨,他也没太过在意,一门心思扑在读书上。在他的潜意识里,易杨总是在那里等他的,不急于一时。哪知再见时,易杨早已经历了一场浩劫。
“当时为什么没和我说?”
一想到那个暑假再见时,瘦了一圈的易杨那云淡风轻的模样,谢锦天便心如刀绞。当时的他,全然沉浸在考进理想学校的喜悦中,对于易杨随口说的“生了场病”也没怀疑。两人就好似从未中断过联系般,默契地只提对将来的憧憬。当时他的心里只有自己。若一贯只有他自己倒好了。
“我想你了。”听彼端依旧沉默,谢锦天忽然强烈地不安起来。他甚至想象易杨已将电话搁下了,任凭他在那里自作多情。
他忽然发现,他们之间的罅隙隔着漫长的岁月,并不是一通电话就可以弥合的。尽管他每日跟在易杨身后,留意着他的一举一动,但那无异于饮鸩止渴。那一日的癫狂是决堤后的必然,醉酒不过是个借口,他是该给易杨一个解释,可他自己都不知该如何解释。直到这一刻,那种强烈的失去的恐惧,令他忽然意识到,这感情该如何名状。
“我一直不愿承认,将一切都归结为愧疚,可我越来越无法恪守不见你的诺言。这大半年我做了什么,你一定猜到了部分,但你不会猜到全部,连我自己都想不到……我想我是疯了。”
谢锦天说出这番话时,反而觉得轻松了些。他是全然将“把柄”交到了易杨手中,他尽可以羞辱他嘲笑他,以牙还牙。
“所以呢?”
易杨忽然的一句,令还打算一鼓作气地再剖白几句的谢锦天愣住了。
“所以我就该不计前嫌,为你恍然大悟后的感情负责?”易杨身体里有个声音冲出来,拦也拦不住,“你听着,谢锦天,从前所做的一切我都不后悔,那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就是愚蠢地希望在你面前我永远是干净、纯粹的。我从来没想过要打扰你的生活,可你却来糟蹋我的感情。你以为替我报复了他们就是补偿了我?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有些事过了就是过了,永远都无法挽回。现在,我只希望你遵守你的诺言,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谢谢你上次替我解围,但我宁愿和你再没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