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现在就谈。”郑知着剑眉一横,气势霸道。
“现在就谈。”
郑知着松手之前照着郑新亭的脸狠狠亲下去,吧唧一声,清脆犹如走珠。十分满意,还留恋地在小叔怀里蹭了蹭脑袋。
恋爱是种神奇的感觉,令人精神空虚,导致郑新亭一整晚都没有睡着。他跟郑知着的亲缘关系已经被彻底推翻,重塑。柏林墙坍塌时的一九八九成为德意志的历史纪年,而今晚,是他的生命转折。
未来之路蜿蜒如蛇,一口咬住他。郑新亭想起郑知着对他说的话,我会保护你。天真纯洁,雪白剔透,整整一捧全部化在心头,具有意外的温柔。
郑新亭翻身,在凝视郑知着片刻之后亲了他的嘴唇。是第一次主动,所以胆战,仿佛十八岁躲在深深的草丛中,汗湿的手握紧锋利长刀,他毫无畏惧,一跃而出,顶天立地地站着。面前一道阳光,是黄金时代最好最热烈的注脚,照亮他身后所有废墟。
这天,郑新亭莫名觉得自己勃起了,伸手摸下去,一团冰凉柔软,但他还是觉得勃起了。错觉是恋爱之中产生的,可见恋爱使人幸福。
郑新亭恢复得很好,气色红润,脸颊饱满,在家休养半个月肉眼可见地胖出一圈。郑新余放下心来,打算回承包场。即将迎来寒潮,鱼池需要放水保温,增加鱼苗成活率,虽然雇佣了一个小工,但陈润珍还是忙不过来。
临走前,郑新余特意去了趟华美斋,老字号,薄荷糕跟松花团子做得最好。陈润珍爱吃,郑新余一口气买了五盒。在柜台上高高摞起,郑知着几乎看不见老板的脸。
声音是拐着弯出来的,充满调侃的笑意:“对老婆好能发财!”
郑新余说不发财也要对老婆好啊,老板探出头,跟郑知着说:“你也学学你爸。”
“我没老婆。”郑知着眨着眼睛,吃薄荷糕,走到门外去了。
郑新余付完钱出来,郑知着正在晒太阳,掏第二块薄荷糕吃。他听秦金玉说起刘爱华的事,觉得可惜,女孩是好女孩,但跟郑知着缺点缘分。秦金玉又托了人留意着,要给郑知着另寻良配。
父子俩走在回家的路上,郑新余怀疑这傻小子还不开窍,没懂男女情爱。他提点着,旁敲侧击,但郑知着三句话不离小叔。郑新余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干脆不问了,说你要对小叔好,别总欺负他。
郑知着认真地点头:“我一定对小叔好,就像对老婆那么好。”他又问郑新余:“爸,妈什么时候回家?我想妈了。”
“过年就回来。”郑新余牵住郑知着的手,像小时候去托儿所接他放学。
郑知着笑起来,说爸我给你唱首歌,你再唱给妈听。郑新余说好,你唱。郑知着迎着朝阳昂起头颅,高声唱道:“我们的祖国是花园,花园的花朵真鲜艳。和暖的阳光照耀着我们,每个人脸上都笑开颜。哇哈哈啊哇哈哈啊,每个人脸上都笑开颜。”
郑新余走后的第二天,郑新亭就待不住了,急着去电大上课。他把大哥的健康劝告抛于脑后,一点小伤,没必要养这么久。
课程已经落下不少,再请假,恐怕连期末考试都不能参加。
郑新亭复课后日夜苦读想赶上进度,可惜力不从心。手握笔久了就隐隐作痛,使不出劲。一页笔记要抄个把小时,五点下课,大概七点多才能出校门。
郑知着安静地陪着郑新亭,抄累了就给他捏手按摩,捏疼了又心疼地吹吹,吹着吹着吻一下指尖。
为了节约用电,下课之后教室里的空调会关,郑知着握着小叔冰冷的手往自己脸上贴,捂热了,揣进口袋里,他跟郑新亭说我帮你。
没正经上过学,小盲流子就这么专注地抄写起来。字迹歪扭,在横线上下翻飞,实在难看。可郑新亭毫不介意,他十分心爱这些笔记,因为是郑知着一笔一划照着摹下来的。
不容易,郑知着盯得眼花缭乱,写得手腕酸麻。最后的横撇落成,鼻尖都冒汗。他眼睛眯着笑,看郑新亭。四下无人,郑新亭有些胆子,凑上去,亲亲他的小傻子。
或许是得益于近一个月的抄写,到最后期末考,郑知着的会计学基础竟也得了十二分。然而这种糟烂成绩竟还没有沦落到吊车尾,荣获倒数第一的是个金发青年。
身材相当魁梧健壮,高度近视,一摘眼镜犹如瞎子。于是,大家为其取绰号狮王谢逊。
谢逊上台领成绩单,老师一捋油光的头发,严肃地看着他。谢逊胆大,也敢与老师对视。两人默默,有争吵的前兆。老师却没批评谢逊半句,因为谢逊从裤兜里掏出了弹簧刀,一下扎在讲台桌上。
谢逊离开之后老师只是叹气:“流氓,真是流氓行为。”
郑知着盯着那把锃亮的刀,感觉空气潮湿,头顶似有水珠飞溅。抬头,看见老师站在面前,唾沫星子乱喷。郑新亭悄悄拿起书,替郑知着挡住了。
老师的高谈阔论跟针砭时弊持续了近一个小时,他说,读书是年轻人的出路,是必然的选择。国家缺乏人才,所以要努力学习成为人才,做社会的中流砥柱。
郑知着想了想,从课桌里掏出书认真钻研,是方瑞军借给他的杂志。翻看第三十二页,画面庸俗,色彩艳丽,笔直的腿高翘着,搭在宽阔的肩头,红棒野蛮入穴,迅速抽出,简直振奋人心。
很快,郑知着的书就被阖上了。郑新亭朝他瞪眼,郑知着却问,小叔,你也要看吗?
杂志彻底被小叔没收了,郑知着也无所谓,因为方瑞军给了一大摞,就藏在床底下,势必要将他培养成新一代黄金般“坚硬”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