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承认啊,郑新亭,你跟我保证过的。”郑知着喊着郑新亭的名字,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血缘的界线,因为恋爱而产生了一种平等的关系。
“郑新亭,我生气了,我真的生你气了。”郑知着当着父亲的面按住小叔的后脑勺强迫他接吻。
嘴唇野蛮粗鲁地厮磨着,牙齿咬住舌尖。他像发了疯,具有死志一样只准备过这一刻,下一刻他不管了,他要他的小叔承认喜欢他,爱他,要么,大家一起去死。
郑新亭无法再挣扎,他被郑知着完全困住了。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他知道他不可能逃。于是安静而顺从地接受了郑知着的吻,来自爱人的吻,不是他的侄子。
他们的嘴唇都沾着血,散发甜蜜的香气。他们非常幸福而深刻地互相凝视,这一生仿佛就只为了这一刻活着。多真诚的爱情,多感人的爱情,郑新余看在眼里,却恶心在心里。他嘭一声呕出来,秽物喷在眼前。
郑新亭缩在郑知着怀里,他看着大哥,大哥也看着他。大哥的眼神让他不明白,雪一样洁白冰冷,空无一物。郑新亭想起去年冬天跟大哥一起冬泳,江水中满是尖刀似的冰渣。他们游动,顺流漂浮,始终没有到达对岸。
郑新亭知道,他跟郑知着完蛋了。可迟早有这么一天的,完蛋了也好,以后不用担惊受怕。曾经凌迟一样被千刀万剐,哭了无数次,死了无数次,身体交媾时的抽疼,爱的隐忍的剧痛,就这样结束了。郑新亭突然觉得轻松,他被迫坦诚一切,是郑知着救了他。从此之后,他可以光明正大地爱,可以恬不知耻地爱。他彻底死了,所以获得跟郑知着的永恒。
郑新余直起身子,显得格外严肃高大。他一把揪住了郑新亭的衣领,亲眼看着他疼爱多年的弟弟悲怆痛哭。他显得那么脆弱,斑驳,令人怜悯。可郑新余现在无心安慰,他甚至痛恨他,想掐断他的咽喉。
郑新亭,他怎么能做出这么不知羞耻的下流事,他竟然引诱他的傻侄子跟自己搞同性恋。他怎么能跟亲侄子接吻,脱衣服,做爱,他怎么做得出来?
“小亭,你是我弟弟,知了是我儿子,你到底明不明白啊?他傻,他不懂事,你也不懂吗?”郑新余叹气,流出眼泪。他问他,却得不到一个答案。
郑新亭当然知道,他从一开始就知道,可他能怎么办,他管不住自己的心,管不住自己的爱,他快要被折磨死了。
“爸爸,你不准打小叔。”郑知着攥着爸爸的手,父子之间像是仇敌。他为了小叔什么都豁得出去,他不怕死,只怕不是为小叔而死,只怕不能死得鲜血淋漓。
郑新余冷笑,说郑知着,你别以为老子不收拾你。
郑知着并不怕,他说,爸爸你打我吧,你打了我就不准打小叔。
“老大,别吵了。”秦金玉从屋里出来,她拖着虚弱的脚步,发出砰砰的咳嗽。
兄弟二人都愣住,他们不知道秦金玉站了多久,她大概都听到了,什么都知道了。秦金玉抹掉眼泪,看着郑新亭。
这一刻,郑新亭彻底不想活了,他跟郑知着说:“你撒开手。”
郑知着被他的样子吓坏了,那么深的黑夜中,郑新亭整个人却是白的,白得犹如一种死兆。
郑知着更加不敢松手,小叔现在就像是薄薄的雾气,他怕他消失,怕他就此不见,他无处追寻。郑知着问他,小叔,你要去哪儿?郑新亭没说话,他推他,郑知着却抱紧他,死都不愿意放开,直到郑新余又一个巴掌打在他脸上。
郑知着看着父亲,他没有怒意,眼神似水。他说,爸爸,我搞不明白,为什么我不能喜欢小叔,我说我喜欢小叔,小叔生我的气,你也生我的气,还打我。我不明白,我只是喜欢小叔,到底为什么不可以?爸爸,我没小叔就活不下去,你打死我我也要喜欢他。
“知了。”秦金玉叫他,却没有下一句。她捂紧胸口,突然往后砸倒。沉重的砰一声,像死掉的尸体落在大地的怀抱。
“妈。”郑新亭惊慌地大叫,冲了上去。
三十五、丝丝缕缕缠一道
神龛前腾起蓬蓬的青白烟雾,赤面金身的关二爷在烟气中显得隐隐约约。
秦金玉缓过来一口气,坐在藤椅里。上医院之前,她要郑新亭烧香礼佛。
郑新亭跪关公,三叩九拜,香灰抖落满地。郑知着攥着郑新亭的手腕,不错眼珠地盯紧他。郑新余要他撒手,郑知着死活不肯。
孽子,郑新余咬牙切齿地骂,摁着郑知着的脑袋狠磕在地上。咚咚两声响,郑知着疼得眼冒金星,但愣是没出声。
郑新亭给他擦眼泪,他一口咬住了他的手腕。郑知着在生小叔的气,所以用劲很大,直到冒出血来。
腥甜的香气丝丝缕缕,缠绕在郑知着嘴里。他抬起头看着郑新亭,脸庞沾有泪水,眼神洁净,显得纯真而悲伤。
“你认不认?”郑知着问他。
郑新亭不出声,一颗心轰轰地乱跳。他接受无数目光的注视,神灵的,已逝父亲的,兄长的,病重母亲的,爱人的,以及自己的。他备受道德与伦理的拷问,无法给出一个完美的交代,只能抑制不住地发抖。
郑新亭感到恐惧,因此脸色惨白。如果不是郑知着拽着他,他一定会倒在地上。
没用的东西,郑卫国总是这样数落他。孬种,关耀鹏的骂声出现在耳边无数次。郑新亭不断想起那个场景,英勇凶猛的关耀鹏在黄金一样的年轻时刻高举着那把沾血的刀,刃尖于太阳底下闪闪发亮,犹如勋章。他砍杀了他认为不对的,葬送自己时也无所畏惧。他满面春风,步履轻快,大步走到监狱里去,走向属于他的新世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