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醒来,郑知着就把这个梦忘了。他看见郑新亭在收拾行李,这才想起昨天好像答应小叔去妈妈那里住几天。他确实想妈妈了,他想妈妈给他讲故事,跟他到公园晒太阳,带他去逛商场。他不知道要去多久,但小叔说跟他一起去,这就好了,有小叔在他就高兴。
郑新亭没看郑知着,把衣服都迭整齐,说你去那里要听妈妈的话。郑知着点头,说我知道,又问他什么时候来。郑新亭搪塞着,说过几天。郑知着认真地问,到底是几天,一天,两天,还是三天?想了想,又说那我不去了。说完又后悔,他想妈妈了。
郑新亭直起身,郑知着蹦跳着下床抱住他,说我等你三天,三天你一定要来。郑新亭说我知道了,给你奶奶忙完住院的事我就来。
郑知着高兴地亲了小叔一下,他没多想,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去找妈妈,他也想不明白,这是一个天大的阴谋。他当他的小叔会陪他一辈子,他当他的小叔在无比真诚地爱他。他陷入了虚伪的幸福之中,用脸蹭着小叔的颈窝。
小叔摸他的脑袋,柔软的手,掌心里有汗水,贴在他的脖子上。他微微地发痒,哼唧着笑。
小叔好像很着急,说下午的船票,叫你爸爸送你回去。郑知着眨了下眼睛,说这么快啊。郑新亭点点头,说明天要下雨的,船不能开,今天走最好。
郑知着唔了一声,被郑新亭拉着出去吃饭。他看到外面大片灿烂的阳光直照进来,晃得眼疼。突然之间就想到梦里那场雨,雨淅淅沥沥下,让他泪流满面。
三十七、谢逊的告别
书包里装满了郑知着平时爱吃的零食,果丹皮,八宝糖,黑芝麻酥跟王上王香肠,还有两颗红富士苹果。
郑知着随身携带一把刀,是那天陪小叔回电大领毕业证时谢逊送的。他拍拍郑知着的肩膀,颇为煽情地跟他拥抱,说好兄弟,天涯永不忘。
郑知着没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光盯着小刀看。锃亮,精致,是把漂亮的武器。
谢逊的黄头发又染成忧郁的蓝色,跟他的神情相似。谢逊没追上英语老师,也没拿到毕业证书,他空手而归,励志做他的流氓地头蛇,从此与上大学成为国家栋梁失之交臂。
郑知着对谢逊说,考不上大学才好呢,我就盼着小叔考不上。谢逊眯起眼睛看他,抿着烟,说你小子就当心点吧,我看见你在走道口亲你小叔了。
郑知着瞪着谢逊,揪住了他的衣领,警告道,不准说出去,小叔会不高兴。
谢逊让他撒开手,说你别三句话不离你小叔,烦逼。
郑知着被谢逊用力搡开了,他那股浓厚的头发在晚风中蓬勃扬起,掠过郑知着的眼梢,像蓝色的飞鸟。
有些刺,郑知着眨了眨睫毛,谢逊就不见了。他好像说了句再见,好好爱。
听着像电视剧里的台词,郑知着莫名地傻笑,觉得甜丝丝。
郑新亭送郑新余跟郑知着上船,手里拎着大小包。码头响起沉重潮湿的鸣笛声,太阳颇好,云朵轻盈,随风飘来飘去。
郑知着攥着郑新亭的手不肯松,反反复复地问,你什么时候来?郑新亭回答他,忙完这里的事。三天,就三天,你听见没?郑知着不依不饶。
船舷上没什么人,郑知着不舍地抱住了郑新亭。郑新亭朝他笑,拉住他的衣领,郑知着俯身,以为小叔是要对他说什么。
郑新亭从兜里掏出药膏,给郑知着抹眼角。郑新亭仔细地嘱咐,说洗脸洗澡别落水,小心发炎,不舒服就跟妈妈讲,让妈妈带你上医院看。睡觉别压着,仰面躺,知道吗?
江面反射出粼粼的波光,刺得郑新亭眼痛。他偏过脸,掰开郑知着的手,说船要开了,你进去。
郑知着拉住郑新亭的衣角,说小叔要不我不走了,等你忙完了跟我一起去看妈妈。
船起锚了,岸上穿制服的售票员吹响哨子,展旗催促。郑新亭按着郑知着的后脑勺,猛地踮脚亲了他一下。
郑新余站在旁边,看他们接吻。两个人脸都发红,直喘气。郑新亭说,你有什么不放心,我在这里又跑不了。我说过了,我认你,我喜欢你。你爸爸知道,奶奶知道,大家都知道,你满不满意?
郑知着高兴地点点头,睫毛抖动着,羞涩地垂下去,轻声问他小叔,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船要离岸了,郑新亭转身就走,他没再说什么。刚刚接吻,舌头被郑知着吮得又疼又麻。他张口,不能发出任何声音。
郑知着踩在白色护栏上,高举手臂向郑新亭挥动,江上风大,鼓起他雪白的衬衫,像只鸽子,即将往远处飞翔。
郑新余站在郑知着身后,他拉他,说都看不到了。郑知着转头看郑新余,说爸爸,你是不是还生我跟小叔的气?郑新余说没有,他摸摸郑知着的脑袋。
头发很短,扎手,像麦芒。昨天郑新亭才帮他剪的,郑知着乖巧地坐在小板凳上,不吵不闹。
郑新余点了颗烟,问郑知着,知了,你为什么喜欢小叔?郑知着说小叔对我好。郑新余摇头,说不对,不是那个意思。你,你亲你小叔,为什么喜欢亲他?
郑知着把玩着谢逊送他的弹簧刀,手指抚过锋利的薄刃,这让他想起小叔的身体,像一道漂亮流动的弧线,他进入时线条就被割裂,产生异样的美。每次做爱,郑新亭都疼得皱眉,但这是郑知着最爱看的表情。
郑知着跟郑新余说,我不知道,我就是喜欢小叔,我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睛大而圆,在阳光底下显得神采奕奕,就那么看着郑新余,他说话时也诚恳而真心。他说,爸爸,你不要骂小叔,不要打小叔,是我喜欢小叔,我一定要跟小叔在一起。小叔没有错,小叔是被我弄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