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覃舟端坐在凤舆上,豫王骑马护送,皇后乘轿亲送,鲜衣怒马的新郎官,桃花眼笑得尤为灿烂,如今他已升任礼部右侍郎兼翰林院学士,前途无量。
流苏簌簌,指尖抚上扇面,冰冷的护甲划过触手升温的扇柄,不知这人到底存了何种心思,远在千里之外,还大费周章托人送这柄花好月圆扇来。
是祝自己花好月圆,百年好合的意思吗?
这可不像他的风格。
庆贺恭喜声延绵不绝,屋外接二连三响起腾空巨响,火树银花,如瀑似雨,沈覃舟手持却扇流光溢彩虽进不得她的眼,可万千光辉还是照在她的脸上。
“新郎官,不要再偷瞧新娘了,待拜过天地,把却扇诗作了,尽管大大方方地看。”人群中有人取笑他。
“诸位见笑了,殿下国色天香,周某实在情难自禁。”
焰火明艳,沈覃舟悄悄朝周藴眨眼,她被他这句含羞带怯的“殿下”逗乐,咯咯笑起来,眉眼生动。
却不知人群簇拥的背后,一双单薄的眼在卯迩巷一晃而过,停在巷尾的马车随之缓缓动起来,蹄声哒哒,踏着青石板上的残红而去。
红烛摇曳,沈覃舟坐在新房的百子千孙帐中听着外头喧嚣,津津有味剥着石榴吃,醉醺醺的新郎官不一会儿就被人搀进新房,围观起哄的人不敢擅入,只远远立在门外,丹蔻携宫娥笑着把人哄走。
片刻后一室俱静,周藴再抬眼已是清明,锦绣嫁衣映出一张娇艳如花的容颜,沈覃舟微微一笑,他便手足无措只好紧张地扯了扯喜袍。
一声“殿下”,声音小的几乎听不见,哪里还有方才拜天地的意气风发,拘谨的模样不像新郎官,反倒像是做错事的孩子。
“你我洞房花烛夜,你傻站在哪儿,交杯酒不打算喝了?”沈覃舟看着他眼中闪闪动人的羞怯,那像他那日口口声声说的,只为了飞黄腾达,出人头地。
周藴颤巍巍扶起酒杯,交杯酒对饮下去,年轻男人的呼吸萦绕在沈覃舟面上,少年小心翼翼取一把金剪子剪下缕青丝,两股交织用红绳缚绑,放在鸳鸯戏水的荷包里,取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之意。
“夫人。”
十八岁的年纪,比自己还小一岁,血气方刚,语调动人,心思也动人。
周藴眼睛亮晶晶,身上是腾腾热气,他弯着腰,注视着她笑意缱绻的眼眸,轻轻将身体凑近她,于是她也顺势依偎在他怀中。
少年身上是清新薄荷香,清冽又透彻,其中夹杂一丝丝甜腻桂香,这样的味道她在旁人身上也闻过,只是那人用的是最昂贵珍惜的乌沉香,每一寸都透着士大夫的高雅奢靡,不像身边人更多的是蓬勃生机。
只有彻夜点过龙凤花烛才算是真正的夫妻,炙热的吻凌乱落在面靥上,男人想往内供,又不得章法,于是只好婉转乞求。
沈覃舟有些好笑揉了揉他的发,直到腰肢被抚平:“害羞了?”
“有点。”周藴看她在自己身下仰望着自己,眉目含情,喉头微动,语气真挚又可怜,“姐姐教教我。”
“傻子。”
沈覃舟低低地笑,翻身将他抵在身下,跨坐在他身上,看懵懂少年春情缱绻,俯身咬上他细薄的皮肉。
对比公主府的活色生香,京郊别院满室寂然。
喉头在剧烈滚动,谢徽止在黑暗中勾起唇角露出讥讽的笑,凉薄的眼里是无穷无尽的冷烬苦涩,伴随泪意涌上来的不只恨意。
和夜色融为一体的身体,在漆黑的夜里发出一声轻响,耸起的落寞肩骨像舔舐伤口的孤兽。
她想要周藴平步青云位极人臣,想要豫王顺利册封继承大统,想要邬邺琰报仇雪恨即位西洲王,想要沈氏江山永固千秋万代,那自己便偏不让她如意。
以为放手不过痛些,原来眼看她另投他怀,竟是这般恨生入骨。
既然他不好过,那就谁也不要过了。
日上三竿,明晃晃的光影破窗而入,厚重的床帐将这一方天地遮得严实,鸦黑的翘睫和昏沉的眸,入目便是绚丽的暗红,身侧是周藴缓慢平静的呼吸,半夜觉察到她不习惯被搂着,他又舍不得放手,于是退而求其次乖乖挨着自己睡。
沈覃舟神情惬意,懒洋洋地窝在被褥里,身上残存着酸胀和高涨的余韵,周藴睡相也雅观,剑眉之下是高挺的鼻梁和丰盈的唇,沾着酒醉后的慵懒和酣畅后的满足。
夜里有模糊的碎片,红烛高涨,周藴炙热急促的吻,赤裸坦荡的眼神,温润微凉的肌肤相贴,无论轻缓抚慰还是恣意索取主动权皆在自己手里,可偏偏越是这样她心里泛起的怜爱便愈发荡漾,也愈发想玩弄他,看他难耐哀求,听他讨好求欢,于是耳边至今仍回荡着那婉转动人的呢喃,以及情人间的切切低语。
不可说!
不可想!
沈覃舟摇了摇头,翻身兀自又睡过去了,可没过多久她就被闹醒了。
“嗯。”芙蓉帐暖,周藴一双桃花眼四处乱瞟,看着眼花缭乱又手足无措,最后红彤彤热烫烫的脸蹭着她圆润的肩头,耳朵尖儿都在滴血,“殿下,你醒了吗?”
沈覃舟睫毛不断抖动,昏昏沉沉睁开眼,那眼里也是睡意混沌,不知今夕何年,于是复又闭上眼。
“没。”
“骗人。”尖尖的虎牙轻轻叼着微凉的皮肉,毛绒绒的头颅拱在她的腮边耳鬓厮磨,撒娇控诉着她的敷衍,“你明明醒了!”
男人在这种事上天生的无师自通,何况两人一起过了个缠绵悱恻的新婚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