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为了满足我看一看外面的世界的心愿,带我爬树。我站在高高的树枝上,看着卖梨膏糖的货郎走街串巷,感受紫陌红尘迎面而来的气息,第一次感觉到自由的味道。
后来因为这事,大哥哥被母亲罚跪祠堂,可大哥哥他宁愿受罚也没有供出我。”
“我已经受够了夹在大哥和母亲之间左右为难,看着他们花样百出的彼此算计,却无能为力。
我有时候甚至想就是我真的当了世子继承了侯府,那又怎么样呢?
娶一个全无感情,只因利益连接的人,就像父亲和母亲那样,一辈子貌合神离,却又不得不绑在一起。那样过一生,真的会快活吗?”
赵承策被这一问戳中了心思,霎时仿佛有一道冷风贯穿了他。
王璟没发觉赵承策的异样,他继续道:“我是真心实意想要娶沈姑娘为妻的,我会一辈子爱护她,尊重她,就算不能当世子,也没有什么呀,我们可以一起游山玩水,吟诗作画。放舟垂钓。只要,只要沈姑娘也喜欢我,我一定会求着母亲答应这门亲事的。”
赵成策从混沌中清醒过来,一针见血的问:“你有没有问过你所渴求的这些是沈三娘想要的吗?”
王璟不解,疑惑的看着他。
“你对沈三娘的身世知道多少?”
王璟挠挠头,有些汗颜:“我知道沈姑娘是沈大人外头的女儿,但是没关系的,我不在意这个。”
赵承策的情报系统比王璟厉害多了,他想起前几天,迎年交给他的资料,不禁皱了皱眉。
他吐了口气缓缓开口:“天启十一年,沈大人那时还是佥都御史,奉皇命去闽浙一带巡查,偶然结识了沈三娘的母亲。
而后事情了结,沈大人回京高升,然而沈三娘的母亲却终生未嫁,客死异乡。
她那时十二岁,硬是一个人从扬州赶到长安。你觉得这样的女子所求的,难道是超然物外,与你浪迹江湖吗?”
王璟还是不解:“我知道她以前过得不好,成婚后,我会好好补偿她的。”
赵承策没有再说,他心知王璟与他说的不是一回事。
王璟太单纯了些,他想当然得觉得世上女子都柔弱,需要等着被人解救。
可赵承策清楚,至少沈清嘉不是这样的人。支撑她顶着血海深仇,历经千难万险来到京都的,是恨,刻骨的恨。像她这种人只会不惜一切代价向上爬,以求积蓄力量,静静蛰伏,等待报复时一击即中的那刻。
而这一切,王璟不能懂,也不愿意懂。
更何况,昌平侯夫人恐怕也不能轻易让他如愿,像她这样的贵妇人,儿子的尊荣与自己的颜面是绑在一起的,让王璟袭爵只怕早就成为侯夫人的执念。王璟又是软性子,他拗得过他的母亲吗?
窗棂重重一响,起风了,夜风摇晃梧桐,扯得一地破碎的残影。
王璟看了看天色,起身告辞。临走前还不忘跟他再提一遍:“怀瑾,你别忘了,七夕那天,把你出入御马场的令牌借我用用。”
赵承策点头表示他同意。
直到王璟的影子也模糊在月色中,赵承策还是没动,他喝了一口桌上的残酒,觉得不过瘾,丢开杯子,捧起酒坛猛灌一口。烈酒在肺腑灼烧,反倒生出一股快意。
“娶一个毫无感情的妻子,一辈子貌合神离,那样,真的会快活吗?”
这是王璟的问题,误打误撞引出了赵承策的心结,他在心里这样问自己,只觉得昏昏沉沉,脑中一片乱麻。
他仰头倒在榻上,耳边却回想起王璟没听清的那句话。
赵承策再一次轻轻低喃:“何以致区区,耳中双明珠。”【注1】
用什么来表达我真挚的情意呢,套在我耳上的一双明珠。
赵承策在心里哀叹:老天爷啊,我一定是疯了!
自广济寺回沈府后,一晃又过了数日。
这一天,破天荒的,沈玄顾念起沈清嘉,遣人送来好些钗环首饰,衣裳布匹。
沈清嘉自然要去书房见见沈玄表示谢意。
沈清嘉早就不是儒慕父亲,渴求父爱,盼望在这冰冷侯府觅得一丝温情的小姑娘了。即便她以为自己对沈玄早就没了期待,可,这一次的会面再一次突破了沈清嘉的底线。
沈玄对着沈清嘉嘘寒问暖,关心着沈清嘉的日常:“女儿家家,做什么穿这么素净?”说着叹了口气:“唉,怪我不好,这些年你嫡母把持内院,我便是有心也不好落她脸面,直接插手你的教养之事。杳杳,你受委屈了。”
沈清嘉心中一动,杳杳是娘亲给她取的小字,丝丝酸楚从心底漫上喉头。她抬头看了沈玄一眼。
“这些年,我总是梦到你娘亲,她站在桃花树下对我笑,清丽温婉,可我伸出手,却怎么也碰不到她。”
沈清嘉红了眼眶,低眸掩饰自己的失态。
“这些年,我不是没有为你打算过。可毕竟儿女婚嫁的事捏在你嫡母手里,我思来想去只有一条路。”沈玄一幅情真意切,全心全意为她考虑的样子,接着道,“可是,这条路很艰难,我心有犹疑。”
沈清嘉不由自主地跟着他的话走,只见他继续道:“明年春天正是三年一次的大选,我知道,你一直希望你母亲的排位供奉在沈府祠堂。可是你母亲出身不好,你嫡母又百般阻挠,我身在家主之位,不能因为一个人惹得阖府不宁。”
“若是你娘能得到陛下的亲口封赏,一切就不一样了。”
沈清嘉动摇的心瞬间被打回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