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策陪着沈清嘉实地考察了一番,对钱塘的繁华有了更深刻的认识。不愧为东南形胜,三吴都会。长街上大小商铺鳞次栉比,连甍接栋。真可谓市列珠玑,户盈罗琦。
赵承策暗叹,宁王把持着这样的富庶之地,难怪能迅速在朝堂上培植起势力。转头看见一旁的沈清嘉眼神迷离,目光没有落到实处,此时此刻,她身上的忧伤如此明显,咫尺之隔,她却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
赵承策不舍得她沉湎于不美好的回忆,出言打断了她。
沈清嘉从回忆里抽身,收回目光,眼帘半阖,长而卷翘的睫毛蝶翼一般在眼睑处洒下阴影,教人无法窥探眸中的情绪。
赵承策察觉到沈清嘉此刻防备的状态,没有开口刺探她想到了什么,只是坚定地拉住她的手,带着她穿过人海。
那一刻,熙熙攘攘的人流皆如幻影游走在身侧,过去的记忆全被抛在脑后,只有掌心那一抹温度如此真实,乱人心曲。
沈清嘉被他带着走到了通判府。
窦玉霄见到赵承策带人前来,也是大感意外,他忙挤出一副笑脸,将人迎入了会客室。
赵承策在心中回想暗卫递上来的情报,窦玉霄,永平三年生人,武举出身,然则庸庸碌碌,志大才疏,不过他是扬州首富的内弟。他这个大舅子极有手腕,同扬州各官员都有交情不说,在千里之外的京城也有人脉,可谓背景深厚。这个窦玉霄正是借了他这个大舅子的光,才能稳坐扬州通判这许多年。
如今赵承策要同扬州这一众商人做笔交易,让窦玉霄出面张罗自然最为合适。
赵承策也没同他绕弯子,直接表明了来意:“听说扬州多富户,还要劳烦通判出面安排一下,本官想亲自接见一番。”
窦玉霄原本鞠着躬,听闻此言,暗戳戳的掀起一只眼皮儿打量赵承策,腹诽道:哟,我还道你宁国公府世子多么的超凡脱俗,目下无尘呢,原来也免不了想要敲富户的竹杠。
赵承策何许人也,观察他面上的小动作,已将他的心理活动琢磨个八九不离十,只是他也不屑于解释。
从前窦玉霄听说宁国公世子小小年纪就驰骋沙场,立下战功赫赫,就老大不服气,想想也知道,这战功怎么可能真的是赵承策立下来的呢?他不过是顶了个主帅的名头,命手下人去做罢了,肯定是这样!还是人家好命啊,投了个好胎,什么心思都不用费,只坐等着平步青云便是。
如今,在听到赵承策这样的要求,心里更对赵承策的人品十分鄙,想:我果然没料错,这不过是个纨绔公子哥罢了。
在人家窦大人眼里,自己定是要比赵承策强上千百倍的,毕竟自己是正儿八经武举出身,至于自己的裙带关系,窦大人是不认的,怎么能说是我靠了我大舅哥呢,明明是他依仗着我这个当官的小舅子才是。
纵使窦玉霄心里对赵承策诸多鄙夷面上,也得做出一副恭敬的样子来。
毕竟谁都知道这赵承策是陛下面前的红人,他逗玉潇进混了这么多年的官场,再没有眼色也不至于上赶着得罪这样的人。
窦玉霄抱拳行了个礼,痛快的将这事揽在了身上,满面红光,脸上带笑:“大人客气了,下官分内之事。怎么说得上是劳烦呢?”
窦玉霄眼珠子滴溜溜转,“放心,下官今天晚上就在凤仪楼给您安排好,一定把这城中有头有脸的大户都请来。”说完,露出了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又装模作样地以手掩唇,悄声在赵承策耳边补了句,“大人放心,他们都懂规矩。”
赵承策有点郁闷,但到底没说什么。
晚上那顿饭,准备的很丰盛。
前来赴宴的人不愧是扬州商会中的领头人,一群看惯了眉眼高低的人精,整顿饭说的妙语连珠,可谓宾主尽欢。
赵承策一副大爷的样子坐在首位,自矜身份没有开口。
沈清嘉自然代为出面,提出了要借一些人手的要求。
那些商户自然没有不答应的,一个个都非常热情的送出了自家店铺里算账的好手。
最后也不忘献上送给赵承策的礼物,口中称道:“区区薄礼,还望笑纳。”
沈清嘉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人,如今见这些商户呈上来的琳琅满目的珍宝,也不由咋舌。什么夜明珠,鼻烟壶,火狐裘,红珊瑚,映得满室珠光璀璨。别的也就罢了,最令人震撼的是一件衔珠翡翠鸟,雕刻技艺精妙绝伦,连鸟的羽毛都纤毫毕现,更绝的是玉质通透水亮,鸟嘴里闲着硕大一颗珍珠,晶莹圆润,同碧色的翡翠鸟身交映生辉。还有一尊白玉观音,观音神情肃穆,观之可亲,脸颊上还沁着微微粉色,这样浑然天成的玉石不说绝无仅有,却也稀世罕见。
那些人真是重新给“薄礼”下了个定义。
赵承策皱皱眉,沈清嘉赶在他说话之前非常迅速的把礼物都收了。
一番应酬之后,那些商户心满意足,自觉跟京城里大名鼎鼎的宁国公世子,圣上眼前一等一的红人攀上了交情。
眼看赵承策面带倦色,一个个人精非常知机的连忙告退。
一番觥筹交错下来,赵承策纵然有心少喝几杯,耐不住招待的人众多,哪怕每个人应付一杯,总的下来也喝了不少。
现如今,闲人散去,赵承策伸手揉了揉额角,见沈清嘉正打量着那些商户留下的礼物,眯着眼道:“你喜欢这些?我府上有更好的,改日送给你。”
沈清嘉一口气堵在嗓子眼,心里憋闷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