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并没有真的打算让宁国公府满门倾覆,只是下一剂猛药,将宁国公府推入自己的阵营罢了。
太子软弱,宁王阴毒,都不是明主人选。
宁国公一向保守,只肯把赌注下在赢面最大的太子身上。他谢钰纵横谋划多年,自然不能看到如此结果。
他不是没有想过这样一来,宁国公府处境便十分危险,他虽有信心能保赵承策免于一死,却也心知,赵承策此番在牢狱之中,少不了拷打折磨。
他承认自己这样做十分不道义,可他并不后悔。
大魏朝立国一百余年,那些目光短浅的蠢货还沉迷在清平盛世,雍容繁华的表象里,丝毫不见在这王朝华丽外袍下腐烂溃败的肌理。
为了澄明寰宇,他便是牺牲自己也绝无二话。
他自问冷心冷情见惯了世态炎凉,洞悉人性,说穿了不过趋利避害,见利忘义。
他从不奢求,有朝一日危难之时,有人舍身相救,自然也不会在旁人危难之时,全力以赴。如若真的救了,一定是那人尚有几分可用之处。
不想宁国公府大厦倾覆之后,竟还有这样一个弱女子愿意为赵承策奔走。
谢钰一时也说不上来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对她道:“没有雷霆手段,无须菩萨心肠。你回去吧,赵承策的事你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谢钰透露了一句,再不肯多说,只唤人送沈清嘉出府。
无论谢钰心底有多少奸诈狡猾的谋算,至少面上一向是端方君子。他实在不能想到,一个女子若是舍了脸皮,能如何的百般纠缠令他不得安寝。
沈清嘉没有得到准话,心中也知道,除了谢钰自己找不到第二个帮手,于是干脆狠下心,日日来谢府门前堵人。
沈清嘉连着在谢府门前守了三天,谢钰也坐不住了。
这一天,谢府中小厮接引她入府,说是主子要在晴岚阁见她。
沈清嘉再一次踏入了谢府。
晴岚阁在谢府西北角,沈清嘉一路绕过遍布嶙峋怪石的假山,走过花木扶疏的小路,直达晴岚阁。
谢钰傲然挺立在围栏旁,面前对着碧波荡漾的一方池塘。水面新荷初露,水下的锦鲤调皮地在稚嫩的茎杆下嬉戏,才露尖尖角的一抹新绿被带得左右摇摆。谢钰往水面洒了把鱼食,引得鱼儿竞相跃出水面,一时间,五彩纷呈,热闹至极。
听见脚步声,谢钰头都没回,只是声音里已显出几分不耐:“沈姑娘这是赖上谢府了吗?”
沈清嘉小小的羞愧了一下,但也就一下,她充分发挥良好心态,对此诘问避而不答,按照自己的节奏问:“谢公子是答应了我的请求吗?”
谢钰要被她气笑了,他转身,将手中装着鱼食的器皿随手放在石桌上,撩起衣袍,从容坐在石凳上。
“谢某真是好奇,沈姑娘是以何种身份求我帮助赵承策的呢,据我所知,贵府同宁国公府的婚约已经作罢了吧。
姑娘既已选择明哲保身,早早从宁国公府的泥潭里抽出身来,如今又何必替一个罪人奔走。”
说着,他抬手行云流水的,捋起衣袖,提起桌上古朴的茶壶,为自己倾注了一杯茶,腾腾热气氤氲出烟云。
那茶具看着不起眼,可沈清嘉多少还是有些见识的,知道那是均窑的天蓝釉。
提起与宁国公府的婚事,沈清嘉不禁有些黯然,可她同谢钰没有那么深厚的交情也不想在他面前自曝家丑,只得遮掩过去道,这其中,别有内情。谢公子,我愿用性命担保。我对赵承策绝无坏心。
谢钰慢悠悠用食指和拇指捻起茶杯,浅浅错了一口,才抽出视线瞥了沈清嘉一眼。
“明晚,你从角门入谢府,我会带你去大理寺。”说着他郑重的看着沈清嘉,“记住,你只有一刻钟时间。”
沈清嘉大喜,知道谢钰这就是应承了的意思,道谢之后拜别谢府。
第二日清晨,谢钰前脚收到那人的密报,随之不久,就有宫内的使者传来太子的口谕,要谢钰去面圣。
谢钰随手将报信的纸条塞进香炉,直到炙热的温度逐渐烤焦纸张,猛地燃起火焰,彻底烧为青灰,这才去前院接见使者。
谢钰到含元殿时,七皇子也在,谢钰见过礼恭顺的立在一旁。
宁王觉得,宁国公府不识好歹的同自己作对,少不得要杀鸡儆猴,给天下有反对之意的臣子一个警醒。
不过令他欣慰的是,与宁国公府同列为国之柱石的谢府,倒是很识时务,默契的没有对他承袭太子之事有异议。
那时他派老七去拉拢谢钰,这位谢公子非常知机的接住了这只橄榄枝。倒让自己省了不少心思。
宁王没有说话反倒是七皇子见了谢钰,有几分着急的说出了宁王此刻召见他的来意:“谢公子,你快劝劝殿下吧,那个宁国公世子实在不能杀呀。”
谢玉垂眸,他知道有关宁国公世子的处置一事,近日在朝堂上闹得物议沸腾,这位新主大约是一心想置赵承策于死地,他手上沾了宁国公的血,自是想着斩草除根,以防后患。
谢钰不着痕迹的笑了笑,伸手作揖,一派真心为这个太子考量的样子:“臣斗胆直言,眼下并非是处死宁国公世子的时机。”
宁王眉头紧簇,眼中的寒芒一闪而过。
谢钰捕捉到了,却没有改口,条分缕析道:“殿下心立为太子,根基不稳,且依臣所知,殿下一派多为文官,这些日子以来,殿下虽费尽心力将京畿一带的军对将领全换为可靠之人,可大魏朝全境三十六道,尚有不下二十万驻军,更不用说西北三镇,兵强马壮历来是屯兵之所,战力绝非小可。殿下手上难道还有适宜的武将前去接管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