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徒弟去了后面,不一会儿端出一碗糖水,巧云喝过糖水后,感觉好多了。她这会儿才想起来,自个儿还没吃午饭,一路跑过来连水都没喝口,又饿又渴,大悲之下人就有些撑不住。
这时码头管事过来了,他姓方,人称方管事,他对巧云说道:“你爹这事儿,按说码头该给你家一个交代,可今儿并不是他上工的日子,这汤药费”
他这意思是码头要甩手不管?还没等巧云说话,常三首先就不同意,嚷道:“方管事,不管咋说老江是干活的时候出事儿的,难道码头不该出汤药费?!”
其余人也道:“是啊!得给个说法,还讲不讲道理了?”
在码头干活摔着碰着是常有的事儿,码头都有定例,只要是上工时候人伤了,就会包汤药费,伤得严重以后不能干重活的,还会有一笔赔偿。
可江顺这个有点特殊,他是帮别人挑担摔着的,这就不好说。
眼见群情激奋,方管事为难道:“你们听我说,我老方不是丧良心的人,也想把这事儿平了,可出钱的是东家,又是这么个情形,我不敢打包票啊。”
万一东家不认呢,他去哪儿找一笔银子来填补?只能先把丑话说在前头了。
何氏站出来道:“他是帮才我伤的,今儿我伤了东家总该赔吧?”
方管事摆手,“话不是这么说,你不是好好的吗。”
巧云听出方管事的意思,他愿意跑一趟去跟东家说,可最后赔的是多是少,不能找他说事。
她挣扎着从椅子上站起来,擦了擦眼泪道:“方大叔,我晓得这事难办,我爹常说您是厚道人,管着偌大的码头定然有本事。我爹是家里顶天的人,关系着一家子的活路,求您好好跟东家说说,就当是行善积德。”
方管事面色松动,她继续道:“大伙儿在您手下干活从不吝惜力气,这都是信任您的缘故,我爹伤成这样要是都没落个好结果,大伙儿也寒心啊,以后谁还敢上码头干活?”
说到底,大家不是不晓得码头干活辛苦又有风险,还不是图那点工钱,最重要的是万一伤了残了还能有赔偿,要是连这点保障都没了,还不如安心回家种地去,至少有个安稳。
方管事一想也是,这事要是搞不好,以后谁还给他卖力气干活,于是道:“你们别急,我会尽心尽力去跟东家说,争取给他拿到补偿。”
他平常脾气虽然不好,可为人还算信得过,有了这句话,常三等人才放他走了。
常三等人都有家有口,不能一直在这儿守着,还得去码头接着干活,他们跟巧云打了招呼,陆陆续续出了医馆门。
巧云冲着他们弯腰谢道:“谢谢各位叔伯帮我说话。”
常三回身说道:“大侄女儿不用行礼,这里的人哪个没得过你爹的帮衬,咱们帮他也是应该的,下工了咱们再来看他,有啥事儿你只管来码头找我们说。”然后他带头从衣襟里掏出几十文钱,说道:“身上没带多的,你先拿着用。”
其余人也多多少少凑了些,巧云推辞道:“叔,伯,我带了钱的。”
大家都是卖力气吃饭的穷苦人家,家里上有老下有小,她哪好要他们的钱。
“这是我们的心意,也不多,你拿着。”大伙儿硬塞给她,呼啦啦走了。
巧云捧着钱,感觉心里一片温热。
何氏没走,这事因她而出,于情于理她都要跟巧云一道守着。她走过来,满脸歉意道:“巧云,婶子也没想到会这样,对不住,真的对不住。”
“你放心,等你爹醒了我就回家去拿钱,就算东家不管我也担着,三年还不清,我还五年,五年还不清就还一辈子,总会还清的。”她说着说着哽咽了。
这是个苦命的女人,身材干瘦,皮肤黝黑,两只手粗糙得不成样子,脸上带着苦色,跟巧云小时候记忆里那个清秀姣好的妇人完全不同了。
何二婶的女儿素花跟巧云从小玩到大,两家相邻住了这些年从没红过脸,更何况谁也想不到会出这样的事,也怪不着何二婶,巧云勉强扯了扯嘴角道:“我知道的,何二婶,我不怪你。”
姜郎中抓好药,吩咐小徒弟去熬,小徒弟手脚麻利地往后面去了。
不一会儿,后院的帘子被小徒弟掀开,一位白净的妇人走了出来,她手上端着一个托盘,托盘里两个碗不知装得是什么,热气腾腾,还飘散出一股子香味,她对巧云跟何氏道:“你们还没吃中饭吧,来,吃碗面条垫垫肚子。”说着将面条端到她们跟前。
何氏受宠若惊地站起来道:“哪敢麻烦娘子。”
这妇人是姜郎中老婆,姓胡,胡氏和气道:“客气什么,照看病人可不是啥轻省活,不填饱肚子咋成,快吃吧。”
巧云确实饿了,她恭恭敬敬道过谢后,接过面碗吃起来,何氏便也不好在推辞了。
胡氏见巧云并不扭捏,盈盈笑了,眼中似有赞赏之意。
她怕两人不好意思,说了句:“吃了碗放着就成,我一会儿来收。”然后放下帘子朝后头去了。
两个时辰后,江顺醒了,他脑子迷迷糊糊,感觉浑身都疼,最疼的是大腿骨和腰,腰和腿被木板固定着,一动不能动,他看清了坐在床边的巧云,说道:“爹对不住你你定亲的事儿,恐怕要耽搁了。”
巧云道:“爹,你别想那么多。正好药晾好了,我喂你先喝一遍。”
何氏帮忙把他扶起来一点,用褥子垫着,巧云一勺勺喂。
这药大概是有助眠镇痛的效果,江顺感觉眼皮子越来越重,还竭力振作精神道:“这可怎么办啊,要不你先把这事儿瞒着,到时候你就对王家说,我有事儿出了远门,先把亲事定下来”说着说着就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