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青山接了过去,垂下眼眸掩去那几乎要烫伤人的爱意,“我会尽快还你。”
“不急啦。”她摆摆手,接着问,“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
“大概是明天。”钱已经凑齐,就犯不着再等了,免得耽误病情。
巧云思索着点了点头。
天色开始转暗,巧云要回去做饭了,她挥挥手告别,“一路顺遂。”
贺青山叫住她,“你这样轻巧的将这么多银钱借给我,不怕我赖账不还?”语气里仿佛带了点笑意。
既无保人,又无借条,她真是心宽。
巧云哈了声,“不怕。”他不是那样的人。退一万步说,他若真不还,这便是买断他多番帮忙的恩情,自此两清,也没啥想不过的。
贺青山轻叹一声,从从怀里掏出个东西来递给她,她揭开外面的手帕一瞧,是上次送给她的那根簪子。
还没等她开口,贺青山的话语紧随而至,“拿去,就当做抵押之物,等我凑足了钱还你时再给我。”
接着他又道:“这根簪子对我很重要,拿着它你便不用担心我赖账了。”
巧云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本来也不担心,不过见他态度坚决,也只得收下了。
寒冷中的暖意
天气愈发冷了下来,恐怕再过不久就得下霜了,好在地里的活计已干得七七八八,巧云成日里除了上山砍柴以备冬用,便是帮着素花一起出摊。
摊子上自打换了油酥火烧后,生意更加好了。
天儿热的时候,好些挑夫宁愿自己从家里带干粮,也不愿花一个钱买吃食,可天气一冷下来,从家里带的干粮就放不住了,早晨热腾腾地揣在怀里带来,等中午吃饭的时候早已凉透了,无法下腹。除此外,油酥火烧的味道也实在好,油面搭着大荤,干体力活的人没有的。
如此一来,摊上的生意是想不到的好,人手就显得格外紧张。
林氏虽然勤快,但也只能帮着干些洗涮搬挪的活计,烙饼调味儿这样的活儿她是干不了的。这也是意料中事,别说是她了,就是素花,若是没有巧云倾心相授,恐怕也做不出这样好吃的东西来。
此时巧云的帮衬便格外重要,否则就素花一个人烙饼怎么也忙不过来。
这天,早上那一阵刚忙过,她们就开始准备烙中午的饼胚,馅儿料在家里就做好的,此时放在火炉上用蒸笼温着。
干活时随处张望,远远地瞧见一个半大小子往这边来,他约莫十五六的年纪,很瘦,脸上都没啥肉,显得两个眼睛格外大,身上穿得很是单薄。这个季节,大家都穿上加棉衣裳了,他还单穿着一件秋衫。头发飞毛蓬乱,这倒不是因为他邋遢不爱梳理,而是因为营养不足的缘故使得头发如同秋天的茅草一样枯燥。
巧云和素花对他很是眼熟,因为在码头干活的挑夫大多是身强力壮的汉子,像何氏这样的妇人,还有这半大小子这样儿的是极少数,因此格外打眼。
“二小子,快过来烤火暖暖。”一旁打杂的林氏出声叫他。
二小子和林氏没有什么关系,二小子也并不是谁的二小子,而是大家都叫他二小子,也不知是姓甚名谁。林氏没有子女,但心肠有着妇女独有的温厚慈软,她见二小子小小年纪自己讨生活不易,总是想着多照顾照顾他。天气热时给他舀一碗水,天冷了叫他烤火暖暖身。
二小子走过来,先向林氏道了谢,并没去炉边烤火,而是走到巧云和素花跟前,吞吞吐吐地开口说出自己的来意,“我……我能不能把自带的干粮放在炉边温着……等我以后有了钱,会照顾你们生意的。”他眼巴巴的瞧着她们,语气尽量礼貌恳切,却掩不住可怜。
这不过是小事,素花就笑道:“这有啥,你尽管放在那儿,等快到中午了咱就给你热上,这会儿放炉边儿容易烤干了。”
小小的善意让二小子涨红了脸,眼睛却又润又亮,一个劲儿地朝她们道谢。他从怀里掏出了两个拳头大的黑馍来放在桌上,那黑馍馍一看就是黑荞做的,要不是十分过不去的人家是不会吃这样的东西的,再不济也是混了高粱麦面的黄馍馍。
等他走后,素花跟巧云说:“他也怪可怜的,听说父母都死了,在叔伯家讨饭吃到十一二岁,就被撵出来找活儿干了,秋初才辗转来了码头干活。开始管事也是不愿要他的,年岁太小了,是大家伙看他可怜都帮着说了好话才给留下。”她的语气格外怜悯,当初何氏为了养家,也是百般哀求才能来码头做工,二小子比她们还要可怜。
二小子来码头干活前在镇上流窜找活儿干,当过小二,帮人卖过东西,跑腿儿帮闲,各式各样的活计都干过,总是没个安定。不过也因为这样,好些人都对他脸儿熟,大概也知道他是个本分孩子,不然谁愿意帮他求情说话呢。
巧云默默听着,突然想到了贺青山,他也是小小年纪便来镇上讨饭吃,虽然在药铺当学徒有个固定起落之处,但想来日子也不会太好过。哪怕是种庄稼的人都知道,学徒年纪小时在师父家里便跟长工差不多。
于是她扭头吩咐林氏:“林婶儿,等他中午再来时,给他盛一碗冬瓜排骨汤,不收钱。”
林氏自然是乐意的,她喜得直替二小子道谢。
她没有孩子,但格外怜悯孩子。
要说起来她前世还是修了福德的,不然哪里能摆脱婆家那个苦坑过上如今的日子呢,如今两个东家虽然年纪都不大,但都很能干,尤其是巧云,只怕以后造化不小。难得的是她还有这份善心,自己跟着她们肯定错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