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愿意识到她要离开,也没拦着,只是问:“你要去做什么?”
奥黛丽已经走到了地下室另一侧的暗门,按下机关,石门缓缓打开,她背对着林愿,声音中带着歉意和释然:“对不起,刚刚骗了你。其实我曾在那个医疗团队的秘密资料里看见过你,就拿这个作为对你的赔礼吧。”
暗门被关上,奥黛丽的身影消失在林愿的视野里。
顶上密密麻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过于嘈杂让林愿有些头疼。
外面的人又叽叽喳喳地研究了好一会儿,地下室的暗门才被一点一点打开。
来人却是辉煌宫的皇室卫队,领头的队长也是庄园卫队的队长。
林愿松了一口气,本想打声招呼,却忽然觉得天旋地转,意识模糊,身体软绵无力,直接瘫倒在了地上,不省人事。
或许是奥黛丽的一番倾诉,林愿居然罕见地梦到了小时候的事。
他是在t区出生的小孩,beta母亲林霖是个孤儿,杀了试图侵犯她的贵族后,然后逃到了t区。他的父亲则是疑似获罪逃亡到t区的alpha。林愿的父母之间的交流大部分是沉默,但沉默有时并不代表着厌恶,也可能是相爱后无言的默契。
t区的生活十分艰苦,物质的匮乏根本算不上什么,器官买卖、人体实验……杀人留个全尸都算积阴德的行为了。
这里的小孩不多,且基本都是逃犯后代,稍微存着一点良心的,就将就养着,碰上个什么疾病,死了也就算了。
但林愿不同。
父母生下他后,带着他东奔西走,逃开那些看似毫无缘由的追杀。即使这样,他的父亲还是教他读书识字和人情道理。
林愿就这样在这片充满血腥和仇恨的土地上长大了。
可惜,这到底是个罪恶与鲜血堆积的地方。
那天,一个奇怪的人到了他临时的家,和他爸爸说了什么。那人走后,父亲的脸苍白得吓人,嘴唇紧抿着。
父亲和母亲聊了一夜,他躺在小床上听着一墙之隔的窃窃私语,“任务、军队、陛下……”充斥着他的耳朵,身体很困,但头脑却是季度清醒的。
林愿知道,有什么东西要不一样了。
第二天,父亲便离开了。
母亲什么也没有和林愿说,只是像往常一样,在他醒来后递上一杯清水,然后告诉林愿,以后只有他们两个人一起生活了。
父亲走后,母亲独自一人带着他,好在那时林愿已经十几岁了,也能替母亲干些力所能及的事,生活似乎和父亲在时没有区别。
直到林愿十六岁那年,他在一个破破烂烂的草屋里,分化成了oga。
信息素只逸散了一瞬,便被林愿死死控制住。
害怕被t区那些穷凶极恶的alpha闻到味道,林霖背着刚刚分化完十分虚弱的林愿离开草屋。
那天在下大雨,路很难走,母亲蹒跚地背着还在发烧的林愿向着未知的前方走去。
也幸好是下雨,他们的痕迹都被雨水掩盖,让他们能够顺利逃脱。
自那以后,母亲便病倒了。
或许早就病了,只是她不说、强忍着。
林愿找了间还算完整的废弃砖屋安置好母亲,假冒beta去黑市挣钱买药。
但可惜,母亲的身体还是每况愈下,那些普通的药根本不起作用。最后,林愿无法,去了黑市的人体研究所,去换更好的药。
他被蒙住眼睛,捆住身体,不知道有多少只手摸过他的腺体。
针被扎进林愿的身体和腺体,有液体流出去,有液体流进来。后颈处新长出来的器官永远是泛着疼的,小腹下那个原本应该还在发育的生殖腔被粗暴地用药物催熟。林愿每天晚上躺在母亲边上简陋的发霉木板上,缩着身体缓解疼痛,不敢发出一丝呻吟。
可即使付出了这么多,他的母亲还是离他而去了。
太多太多的疼痛似乎弱化了林愿的泪腺,他没有哭,只是默默给林霖换好了衣服。
t区也有火葬场,但那是为了防止成堆的尸体腐烂出疫病建的,一车一车的人被送去焚烧,烧出来的骨灰要么埋了,要么被运进黑市。
林愿用做人体实验赚来的钱买通了那里的人,让他在凌晨无人的时候把焚烧的炉子单独开一次。他把母亲完完整整送进去,灰烬混着烧不干净的骨头被送出来。
母亲睡的床也被他拆了,做了一个简单的盒子。林愿就用这个盒子带着母亲,一步一步走到海边。
站在满是淤泥的海滩上,他最后抚摸了一下装着骨灰的盒子。
“扑通——”盒子沉没在海里,不见了。
飘得越远越好,林愿想,一定要逃离这个地方。
那时的他怨恨走得干干净净的父亲,却更期冀父亲能再次出现。
但他的希望又一次被打碎了。
再一次撑着高烧和疼痛的身体回到那间屋子,门口却站着一个一身黑衣的男人。
格格不入,林愿看着他生出的第一个想法。和他的父亲一样,即使站在满是泥土的地上,面对低矮破烂的砖屋,也依旧看不出狼狈。
药物已经摧残了他的反应能力,面对陌生人,林愿的警惕心微乎其微,只剩下麻木的冷静。
那人听见背后的动静,转过身来,林愿从他那双墨黑色的瞳孔里看见了此时的自己——肮脏、虚弱。
林愿看着面前的人,比他高,脸上带着特制的口罩,唯一露出的眼睛复杂地看着他。
沉默的人细细观察了一番林愿的脸,闭眼叹息了一声,抬手取下了口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