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在风里沙沙作响,像是悲哀的低语。
良久,一道轻柔的力度落在他的肩头。
“是我和莉莉让你这么难过的。”詹姆说:“我很抱歉。”
布莱克抬起头,泛着血丝的双瞳注视着他逐渐透明的身躯。
他喃喃道:“我很想念你们。”
詹姆凑过去,搂了搂他的肩膀:“我们也是。”
格兰芬多望着霞光里他最后的影子,小声问:“以后还会再见面吗。”
“总会见面的,西里斯。”詹姆轻笑:“我会一直在终点等你。”
青年的身影渐渐陷入一片亮色的雾气中,最后完全消失,只留下淡淡的、仍旧快乐的余声。
“我的哈利就拜托你了,教父先生。”
长长的青石砖路上,一个高大的男人正疾步行走着。
这条路他走过无数次,被骂哭的小时候的自己,去霍格沃兹快乐的自己,和母亲吵架离家出走的自己,只能以阿尼马格斯形态出行的自己,送女孩和哈利去陋居的自己。
他走的很急,脚步踏在古旧的青砖石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他的灵魂在这条路上一路成长,意气风发的、失魂落魄的、激烈愤慨的、稳重平和的——那些过往撕裂重组,最终渐渐混合成一个最极端、最割裂,也最好的西里斯·布莱克。
钟声越发高昂,布莱克甚至跑了起来,在尖顶教堂上,无数白鸽飞向地平线上一片红海的灿烂晚霞。
等等我。他想。
落日的街道边的花店,一个浅亚麻色长发的女孩正在花丛中匆忙整理,布莱克远远望见她安静的侧脸,停步在黄昏割出的阴影里。
这街道酷似因斯布鲁克的阿尔镇,男人看着她给零零散散的顾客认真挑选花朵,坎布里亚牺牲的普劳特是一束黄玫瑰,沉没在北海里的格丽泽尔是蓝色勿忘我,对角巷的丹吉是一把波斯菊……客人们不认识她,他们高高兴兴地朝女孩道谢后,只留给她一个个模糊的背影,最后全都消失在街道深处。
布莱克注视着站立眺望的女孩,白色的衣裙在西下的光晕里镀上一层暖黄的柔软。
那是他最熟悉的人、最熟悉的气味和最熟悉的温柔。
他怎么会忘记呢。
布莱克抬步走过去,女孩听见响动,侧头看向他,钟声敲了最后一下。
“你好。”他说。
“日安,先生。”女孩笑着,焦糖色的眼睛闪着碎光:“要买花吗?”
“嗯。”
“送给谁?”她问:“朋友?父母?还是——”
“送给你。”布莱克说:“我想买一束送给你。”
女孩微微吃惊,她看对方神色不似作伪:“可是。”她说:“我不认识您。”
男人轻声说:“你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认识我。”
女孩张了张嘴,她好像从来没办法拒绝对方,于是只好从花筒里抽出一枝最便宜的雏菊:“这就很好了。”她歪了歪头:“您真奇怪,不过谢谢您。”
布莱克摇了摇头,伸手折下一朵绿山茶,轻轻别在女孩耳边。
“这才适合你。”他说。
身边的世界摇摇欲坠,街道开始变得模糊而不真切,青石砖融成一片海,潮水涌了过来,花瓣腾空化为天边的薄云,夕阳早已沉落。
女孩愣愣地看着他:“您究竟是谁?”
“布莱克。”他回答:“西里斯·布莱克。”
浪花随着暗涌一遍遍划过他们的脚踝,无数细小的荧光出现在夜晚的海面,他们站在一望无垠的蓝眼泪里对视,头上是一片星光灿烂的无垠夜空。
“布莱克先生。”良久,女孩梦游一般:“您看上去很难过。”
“我一直在找你。”
“找我?”
“是。”海风吹过,男人看着眼前的长发飞扬的赫奇帕奇,小声道:“詹姆陪我一起来的——你还记得他吗。”
女孩没说话,她似乎有些怕冷,拢了拢头发。
“我已经很久没有梦见过他了。”布莱克慢慢说道,也不管对方能不能听懂:“在阿兹卡班的时候经常梦见,每一次他都在戈德里克山谷的家前和我告别——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我一直记得他的表情、再见的姿势,还有那房子上空一团突兀的乌云。后来出来了,但每天都太过紧张,我也很少想起他。本来以为会很难熬,但居然没有。”
“我习惯了。”他苦笑着,叹息在海风飘散:“你能相信吗,某一天我躺在床上,发现我已经适应了没有詹姆的日子,我过得还算不赖,甚至又有了自由和朋友。”
“这很好,先生。”女孩轻声道:“人总要向前看。”
“是,但我知道有些事永远没办法过去,就像那团乌云,会一直在戈德里克山谷的上空,即使是再晴朗的天气,它都不会消散了。”布莱克摇摇头:“现在战争结束,我会有大把的时间去回忆,你知道这对我来说很痛苦,我曾经想过如何度过这漫长的时刻,大概是等到哈利去霍格沃茨的那一天、毕业的那一天、工作、结婚……一直到他在我床前给我蒙上白布,我才能安心去见詹姆。”
“我没有多少慰藉了,只有哈利。”他安静地看着女孩:“还有你。”
她眨了眨眼,焦糖色的眸子里泛滴微光。
“您一个人也可以做的很好。”她说。
“或许吧。”布莱克轻轻笑了笑:“但我不会再快乐了。”
蓝眼泪变得透明而温软,星光更盛,在一片灿烂里有一颗极亮的星星,它从不隐匿在群星中,只不断燃烧自己,极力发出最耀眼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