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秋水叹气一声,齐阔这才发现师父来了。
他扶着墙壁起身行礼,“师父。”
张秋水挥手示意他不用多礼,一摆袖在石床上坐下。
师徒二人四目相对。
张秋水问:“你师弟送来的饭菜怎么不吃?”
齐阔低头道:“弟子没胃口,让师父担心了。”
张秋水沉声问:“你觉得这次罚你罚的不对吗?”
齐阔手握成拳,用力到骨节发白,他双目通红,眉头紧皱,只是在昏暗中低着头看不清晰,“弟子不敢。”
张秋水又叹气一声,问,“那你这又是在和谁怄气?阔儿,下山的事我已了解,我也见过那位赵姑娘了,你年少气盛,一时做错没什么,知错能改才是好男儿。”
他感叹道,“早知如此,当初不该急着让你下山,应该在派中再待两年。”
齐阔的胸膛起伏着,呼吸在洞中清晰可闻,张秋水一言不发地等着。
过了片刻,齐阔才道:“师父,弟子……弟子知错了,弟子认罚。”
张秋水这才缓下语气,柔声道:“好孩子,你能想通最好不过,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齐阔道:“多谢师父关心,那天我穿了您给我的软甲,伤不碍事,已好了。只是……只是弟子还是不服!那赵刀刀不过是个初出茅庐的新人,她手中那把刀一定有古怪,师父,天下原来真有这等神兵利器,让她占了便宜,凭着一把黑刀就能傲睨一切!”
张秋水知他心中有气,只是没想到齐阔到现在还不肯服输,“阔儿,那日比武,众人可是看的清清楚楚,赵刀刀身法巧妙,刀法精湛,她胜你并非全靠外物。你太急躁了,一时不如她又有什么关系,以后的事,可未必说得准。”
齐阔道:“师父……”他想要辩解,对着师父却又有很多话说不出口。
论师门,赵刀刀一介女流,连自己师父的名号都说不出口,想来出身平平,论练功,他从未懈怠过一日,断水剑法也是绝顶剑法,凭什么就是不如?!
师父怜惜后辈不愿多想,他却看得出,赵刀刀那把黑刀属实古怪,况且她身法如妖,刀法也不像是正派武功。
张秋水看着他的表情就知道他还没想通。
略一沉思,脑海中忽然冒出一个人的影子,张秋水能体会到齐阔此刻心结所在。
他缓缓道:“阔儿,你自小在派中长大,于剑术一道悟性不错,同代弟子中罕逢敌手,后来练断水剑法,连你师兄也敌不过你,可终究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让你下山历练,没想到竟让你生出心魔。”
“师父……”
张秋水长叹道:“你这性子,倒让我想起了自己当年。”他抬手道:“洞内地面湿冷,寒气伤人,石床草席是简陋了些,总比地上好,等下我让你师弟送些被褥来,先过来坐吧。”
齐阔闻言终于抬头,师父嫌少说起自己的往事,这番话倒真将他的思绪吸引过去。
实际上他棍伤未愈,可一想到自己接下去半年都要在这鬼地方待着,便心灰意冷,什么事都不愿做了。
只对赵刀刀的憎意又添几分。
他坐了很久,腿上有如冰冻,有些僵硬,扶着石壁慢慢起身,不解道:“师父……也——?”
张秋水缓缓道:“你应当也听过她的。”
齐阔犹豫道:“难道是……那位师叔?”
他在派中也听到过自己师父曾两次参加大比一败一胜的事,但派内要事皆记录在册,他私下去翻阅,见到簿上师父的名字只出现在一次大比中,就没把这流言放在心上。
当时还有传言说赢了师父的并非女子,而是派里那个疯子师叔,他更觉得荒谬至极,当不得真。
但此时师父提起,齐阔却忍不住问道:“是后山那位疯了的师叔?”
张秋水从没听到过这些流言,听齐阔提及不禁一愣,笑道,“这事派中记载不多,你们不知道也情有可原,不是你刘逋师叔。”
他两手揣袖,这时倒像个寻常长者,从高人落入凡尘。
齐阔眼中的张长老为人宽博,但一向很有威严,他从没见过师父这副随性的样子,一时对他口中那个当年更加好奇起来。
张秋水道:“不过你刘逋师叔的确与她相识。我、她、还有刘逋,我们三人本是师兄妹。”
齐阔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师父,他从没听过这回事。
张秋水道,“她入门最晚,是我和你刘逋师叔在白玉山待了三年才来的。那时候,派里还没多少人,好不容易才多了一个师妹,大家自然想着多加照料,只是你那赵师叔性子冷清,到派里一年几乎没说过一句话,要不是她拜师时叫了一声师父,我们还真以为她是个哑巴了。她这样行事,我们自然也渐渐疏远,后来只有你刘逋师叔还常去找她,给她带些小玩意儿过去,他们大概是朋友吧。”
齐阔沉思,这位赵师叔想必就是师父的师妹了,为什么派中对她讳莫如深,一点消息也没留下来?
张秋水道:“她天赋甚高,要不是亲眼所见,我也不会知道世上还有人这样学剑。她名叫赵如意,名字正如其人,于剑道一途当真是顺心如意的很,我虽比她先入门,后来却也不如她。”
说到这里张秋水有些惭愧,轻叹道,“我那时还不知道自己不肯正眼瞧她是出于妒忌,只觉得这师妹目中无人,派中有人不喜她也事出有因,唉,输给她之后我宿夜难寐,荒废了几日,脑子里都是她出神入化的剑招,明明是同一招,她却使得行云流水,招招之间更是破绽难察,浑然如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