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些话,月无华不能和祖母讲。如今的辛温平身上维系着太多人的未来:菀菀的,窦派诸多女官的,持国公和平西王府的,甚至是他自己的和月府的。虽然以如今的辛温平之实力,回到皇室也能自保,但她要的是一种绝对强势的回归:她要让圣人、让文武百官、让天下人知道,她不仅仅是皇女!
萧应云此时蒙在鼓里,心中对自己这个孙子又爱又怨:“一面光明正大地利用祖母,一面把祖母当外人!”
“祖母这是什么话,春闱也不过半年光景。”月无华笑笑。
马车很快就到了庄子,萧应云去了前院,月无华却是一头扎到客院里。杨菀之休养了一个月,身体已经好了,有平儿做靠山,她倒也不担心自己回不了冬官署,这些日子又琢磨起那在明宫的事情来。只是脑力确实大不如前,手上的烫样时常做到一半,忽然忘了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月无华一进客院,见客院里堆了一地的烫样模型,折梅正任劳任怨地给杨菀之归整烫样,不由调侃道:“想不到数日不见,杨大人都把营造司开到我家庄子里了,就是不知道这办公环境,大人可还满意?”
杨菀之听到月无华的声音,喜出望外,连忙放下手上的活计,奔出书房的门:“月公子的算数不太好,我们可是数十日不见了。”
月无华今日穿着一身黑色圆领袍,袍上用金线绣着菊花纹,鬓边也别了一朵金色的菊花。他手上提着一个小网兜,里面四只正肥的母蟹哔哔啵啵吐着泡泡;除了那四只母蟹,还有一小坛黄酒。月无华把蟹和黄酒递给折梅,折梅很有眼色地去了小厨房。杨菀之今日穿的正是妹妹送来的那件黑色绣银丝夜昙的圆领袍,折梅远远看着,心想这杨姑娘和自家公子真般配!
“原本不想来的,只是想到有人中秋也孤零零的,重阳再一个人,怕是要哭鼻子。”月无华说着,从怀中摸出一个细圈的金镯子,很自然地放在了杨菀之的手上,“看你总是倒霉,去法华寺请了个开光的。”
杨菀之沉默了一瞬,这个场景忽然让她想起了那年辛尔卿嚷嚷着要带她去白马寺拜拜,去去晦气。只是在那之后不久辛尔卿就和亲去了,那月无华呢?他是不是也快要回西南了?
“怎么,难不成还要我伺候你戴上?”月无华见她拿着镯子愣,嘴上笑骂着,却是拉起杨菀之的手将那镯子套在了她的手腕上。
杨菀之反手拉住月无华的手,垂头不敢看他的眼睛:“来了能不能多待几日?”
月无华被她这样拉着,心软了一瞬,却还是抽回了手:“你的小爪子脏兮兮的,全是胶水,都弄到我手上了。”
见他不正面回答,杨菀之赌气地踢了月无华一脚,转身骂骂咧咧地去洗手了。月无华走进书房,看见她放在书桌上做了一半的烫样,心下感慨。
不多时,折梅已经将蒸好的蟹和温好的黄酒端了上来。月无华一面伸手给杨菀之剥蟹,一面和她讲了些辛温平来大兴以后的事情。杨菀之则讲了不少从焚琴那里听来的本家的八卦。
几杯黄酒下肚,折梅又从前院大厨房那里拿了些吃食,月无华自己没吃多少,尽在投喂杨菀之了。小丫头喝了一点点酒以后脸颊红扑扑的,看着格外讨喜。见她伸手还要倒酒,月无华连忙按住:“螃蟹性寒,黄酒温补,我才带了这些。你可别再喝多了,我怕是遭不起。”
“你怕什么?”杨菀之好笑道,“怕我吃了你吗?”
“你这小丫头讲话越大胆了。”
这边正讲着话,折梅忽然从门外敲了敲门,语气惶恐:“公子,杨姑娘,前院……出了点问题。”
月无华微微挑眉,让折梅进来:“什么事让你慌成这样?”
折梅垂眸,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杨菀之,又看了一眼月无华,开口道:“东宫来人了,太子身边的长明带了三个小娘子上门,说……说了一些不好的话……”
折梅语毕,又看了一眼杨菀之,面露难色。不是她把杨菀之当外人,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她对这个杨姑娘还是挺有好感的,只是这长明说的话实在是太过难听,她作为一个女子听时都觉得很不舒服,何况杨姑娘这个当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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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无华意会,也转头望向杨菀之:“不想听的话就算了。”
“无事。”杨菀之轻轻摇了摇头,“事情已经过去几年,我已经放下很多了。该有污点的本就不是我,而是太子。我不想再忍了。”
月无华轻笑一声,点了点头:“好。”
折梅支支吾吾,还是觉得难以启齿:“太子殿下说,说……公子既然那么喜欢他用过的,就、就……多赏公子几个……”
月无华微微蹙了蹙眉,看见杨菀之脸色也不太好看,叹了一口气,安抚地拍了拍她的小脑瓜,问折梅道:“祖母怎么样?”
辛温泰挑在这个时候上门“送礼”,摆明了是要清嘉郡主和月无华在大兴城里丢丑。原本因为千秋节殿前的事情,这次赏花宴只来了些与月家私交比较好的世家。而辛温泰此举,不仅是要让月家丢脸,更是在给这些世家一个下马威!
折梅回道:“郡主笑着谢过太子,将那三个小娘子都收下了。”
“长明呢?”
“还没走,说太子特意嘱咐要公子亲自收下这份礼……”
“砰!”杨菀之素来好脾气,今日却是忍不住动了怒,猛地一拍桌子骂道:“辛温泰,你真是欺人太甚!”
“兔子急了也是要咬人的,太子面对我们未免也太过自大了。”月无华面上波澜不惊,却微微眯起了眼睛。熟悉他的人都知道,月无华这是动了杀心。
他叹了一口气,起身:“我去前院看一眼。”
“等等。”杨菀之忽然喊住月无华,“帮我带几句话给他。”
她望着月无华,一字一句地说道:“杨菀之永远是杨菀之,不是什么人的所有物,也不是什么人的替代品,更不是他转嫁他悲惨人生痛苦的承受者。另外,太子殿下如果非要以此羞辱我,我不介意让整个大兴城知道,太子守孝不到半年就强占民女!我倒要看看,他这个太子的位置还能坐上几天!”
虽然早有猜测,但这也是月无华第一次从杨菀之口中听到这件事。他愣了一下,忽然有些心疼。他上前,像是在抱什么珍宝一样小心翼翼地将女孩抱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柔声道:“菀菀,你真的很好。你放心,他在那个位置坐不了几天了。”
走出客院,月无华脸上柔和的神色荡然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