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闻亭静满怀心事地和辛温泰走了,辛温平的心里却久久不能平静。她从见辛温泰第一眼就知自己的身份瞒不住,无他,只因兄妹二人实在太过肖似,若是分开来看还好,一旦两人同处一处,定能让他人瞧出端倪。若是个没心眼的,可能会觉得是她杨温平有福气,竟然和太子爷如此肖似,但闻亭静的心眼多得像筛子一样,方才又那样大胆地试探……
辛温平心里腾起一丝杀意。
按说她认祖归宗并非坏事,可辛温平总觉得一切还需按部就班来。若是此时贸然被带回大兴,她不知她与阿姊要面对什么。她这两个月已经在努力去打探大兴的消息,其中自然也包括这个同父同母的嫡亲哥哥。
世人皆道这玉面菩萨一心为民,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储君,可辛温平却也听说,自己死在长生十二年的那位庶姐辛温如,是辛温泰亲手所杀。
传言这位安宁郡主辛温如生性恶毒又野心勃勃,以一介庶女被养在安泰公主膝下,如此却还不满足,尚未及笄便与表哥(也是安泰公主的长子、当时的晋国公世子)暗通款曲,流连青楼不说,还热衷于广罗天下美男折磨致死,最后竟然参加了长生十二年的宫变,被辛温泰手刃。世人皆道辛温泰大义灭亲,为那些被安宁郡主折磨致死的少年报仇,可辛温平却因此对这位嫡长兄产生了忌惮。
她到底出身在野,无法接受皇室亲情之淡薄。阿姊素来爱护她,她心道此事若是落在她身上,阿姊定不会做出手刃亲人之事。安宁郡主固然可恶,但大义灭亲也未必要亲手为之……
旁人怎么觉得是一回事,作为他血脉相连的妹妹,辛温平怎么觉得又是另一回事了。
如此想着,辛温平走进县南的一间平房。维扬县县北比县南富庶,县南渔民多,是在长江上搏命的生计,若是搏得好了,就把妻儿老小安顿在县里,住别墅小院儿;搏得不好,命丧鱼腹,就只能留着一家人在长江边的渔村里凄苦度日。眼前这间平房的主人便是前年被浪头卷走了,留下三个未成年的孩子。
辛温平一走进平房,就有一个与辛温平年纪相仿的女孩走上来,欣喜道:“小姐,您怎么来了?”
“你阿弟可好些?”辛温平柔和开口。
“多亏了小姐,辉儿已经好许多了,钿奴在此谢过小姐!”
“嗯。”辛温平看着女孩与自己如出一辙的凤眼,微微愣神。
一个半月前她在路边救下了这个卖身为弟弟治病的女孩,原因无它,只因这女孩与自己竟有两分神似。
“小姐今天过来可是有事需要钿奴?”
钿奴原有自己的名字,只是因为辛温平只用一支花钿就换了她的卖身契,因此改名钿奴。钿奴说自己原本还有一个哥哥,为了生计去西北投军,已经一年没有音信。弟弟年幼,她又无长物,只能卖身。
在辛周朝,卖了身就是下下等的贱籍,虽不能随意打杀,但也相当于把命交给了主家。
辛温平买她,自是有用。
“你收拾收拾东西,带着你弟弟与我回家吧。”她道。
钿奴垂眸应喏。
“你那日和我说的话,你还记着吧?”辛温平淡淡开口。
明明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但辛温平的脸上却浮现出乎于同龄人的成熟,她通身的气度似乎透着与生俱来的高贵威严。
“钿奴记得的。”钿奴柔声道,“小姐救了辉儿的命,让钿奴免于流落烟花之地受折辱,钿奴的命就是小姐的命,小姐要钿奴生钿奴便生,要钿奴死钿奴便死。”
“你与我回家,我会对外宣称你是我家的远房亲戚,带着弟弟来治病。”辛温平吩咐道,“我家并非乡绅富贵之家,家中还有我阿姊,父母都不在了,回去以后我会安排你阿弟住在偏房,他万不可打搅我阿姊。”
“辉儿不会的。”钿奴一边应喏,一面微微吃惊,她没想到小姐家居然只有两个女子。
“还有,”辛温平微微垂眸,“回去以后,你与我同吃同住。你既然说你年幼读过些书本,也识得几个字,那这些日子我要你模仿我的字迹和言行举止,还要你日日扮作我的模样。在家中,你是钿奴,但出了门,你是杨家二小姐‘杨温平’。你可记着了?”
钿奴迟疑了片刻,抬头想问些什么,却撞上了辛温平不容质疑的眼神,又把话吞了回去:“钿奴记着了。”
“收拾收拾走吧。”
“是。”
辛温平带着钿奴姐弟回家后,关上书房门同杨菀之说了一番自己想让钿奴做自己的替身一事,杨菀之没有表态,只是蹙了蹙眉。辛温平知道阿姊这是不赞同的意思,但事已至此,她也只是通知阿姊而已。
阿姊菩萨心肠,可辛温平不是。她既然选择了现在的路,那便是踏上了地狱的通途。
与此同时。